嬴政盯著斷裂開來的筆, 微頓後，抬手換了支新的。
先前撞破趙姬和那打扮做宦官模樣的嫪毐時，他雖猜到了幾分, 但若是對方低調行事，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沒想到，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私生子、偷印信、叛亂謀王位，這一樁樁事皆不可思議，偏偏又是真的。
令嬴政有些震驚的, 便是趙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在後世人的劇透中，作為秦國的太後, 她竟拱手將重要的印信給了男寵, 幫著外人跟曾經相依為命的兒子爭奪王位。
嬴政望著搖曳的燭光，沉默不語。
這何止是戀愛腦, 必須是戀愛腦的開山鼻祖了吧。也不思索下，若是真的叛亂成功, 她那得到權力的男寵是否會有一心。
原本今日撞見之後，他還想過探清那嫪毐的底細。若是無害, 便暫時不動對方。沒想到有這樣一個大驚喜在這裡等著。
夏安夷悄悄瞥幾眼, 看到屏幕那段的團子小人，雖起初麵無表情地折斷了手裡的筆。
但片刻後神色變幻後, 像是立即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想到對方的年紀，應當是剛從趙國歸秦的時候，至少同趙姬沒什麼矛盾：“你……不覺得這野史，是在胡說八道嗎？”
嬴政眼睫微動了下, 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這有何奇怪？你方才解讀那篇課文時，不也說了，人之性無法揣測。”
能曾經相依為命, 自然也能作出背刺之事，不過不是朝夕之變罷了。
仔細想了之後，倒覺得這事，也像是趙姬能做出來的。
作為那後世描述的“戀愛腦”，她先是在嬴異人拋妻棄子後還嗔怨不已，與呂不韋重逢後又百般周旋，近來又與嫪毐廝磨。
也不見得她對前兩者有多念念不忘，若是之後嫪毐變卦，想必趙姬也會找尋下一個。
看來這“戀愛腦”，所愛的便是這種狀態，而非具體的某個人。
當嬴政漫不經心地將結論說出時，懸浮在半空的“她”表示震驚：“這你都能感悟出來啊？”
他眸色沉沉：“難道不是嗎？”
既然提前預知了事情的走向，那必然要摸清事物的本質，才能對症下藥。
嬴政從不害怕任何人的背叛，或者說幼年在邯鄲的經曆之後，他接受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背叛的事實。
最簡單的做法，便是徑直解決嫪毐。
顯然夏安夷也想到了，她不方便暴露自己，於是拐著彎暗示對方：“你不是秦國宗室嗎？那不如給政哥、報個信。”
“把嫪毐解決了。”
對著團子版的老祖宗喊政哥，極其考慮不崩表情的心態和能力。
嬴政淡淡道：“沒有他，也有彆人，這並不能永絕後患。”
夏安夷：“……”
如果一勞永逸的做法，那豈不是像曆史上那樣，殺了私生子後囚趙姬，但最終因為對方翻不起風浪，又接回去養老嗎？
嬴政打量著她的表情，若有所思：“怎麼，你有想法？”
能有什麼想法，她總不能以現代追求事業的思路，去攛掇趙姬這個笨蛋美人奪權吧。
【害，我也覺得趙姬這事是真不理解，比《氓》的女主人公戀愛腦多了，兒子不比男寵靠譜嗎？】
【說明她沒見過世麵，怎麼能隻有一名男寵呢（狗頭）】
嬴政：“……”
夏安夷：“……”
要不是老祖宗就在這兒看著，她真想回一句這主意不錯，妙得很啊。
既然戀愛腦吃的是這種上頭的情緒，若是對象多一些將情緒平攤開來，想必就不會過分上頭了吧？
一個嫪毐索要的太多惦記王位，不行的話就換一個成本低的啊。
嬴政略帶迷茫和震驚的神色閃現而過後，便又快速恢複了鎮定的神情。
沉默不語的樣子，也不知是聽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還是對任何事物接受得極快，已有了另行的打算。
懸浮在半空的“她”眨巴下眼，還沒來得及試探對方，就見堂室的門被叩響，接著似有腳步聲響起。
怕嚇到陌生的古代人，“她”微動著翅膀，藏匿到了他的身後。
嬴政瞥她一眼，麵帶隱約可見的嫌棄，但沒避開。
好在討論著討論著，語文課已經下課了。不然當著他人的麵談趙姬之事，她怕團子版老祖宗會暴走。畢竟他那麼有包袱。
而且彈幕看不到具體的同學名字，她懷疑嬴政會把這些賬，算到自己頭上。
甘羅的聲音響起：“長公子，那枯燥的語文課可結束了？還講昨日那長城嗎？”
他身後跟著蒙恬，還有不情不願的鄭國和公輸遜兩人，看樣子是把能薅的都帶來了：“大恬剛從軍營回來，倒是徐福今日不在。”
徐福不在啊，那老祖宗的怒火也許會時時轉移到彆人身上。
夏安夷隔著屏幕，好奇地瞅向那三個人，忖度哪個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蒙恬。
下一秒卻發現，“蒙恬”是個眼中隻有吃的家夥：“彆提了，至今不知那向我大父告密的究竟是何人。”
“他到底怎麼發現，我每日在偷懶的？”
她第一反應便是去瞅老祖宗，基本能猜到對方這是被誰坑了。
鄭國拉著公輸遜在他旁邊坐下，及時落井下石道：“誰知道呢，畢竟你們秦人大多心眼子密集……搞不好遠在天邊那什麼在眼前呢。”
“甘羅這小鬼說，有天人會展示奇妙景象，在哪呢？不會又是誆我們乾活的吧？”
夏安夷看著這人，似乎有種輕狂又天真的愚蠢。也不知天天這麼說話，沒被老祖宗弄死，還真是個奇跡。
嬴政看到對方，就沒什麼好心情。
以眼神詢問甘羅為何擅作主張，對方解釋道：“公輸兄在研究那立井水車和風力水車，既然遇到瓶頸處，那不如過來一起看看咯。”
嬴政掀了掀眼，沒什麼波動。
隨著下節物理課開始，光幕再度亮了起來，栩栩如生的景象呈現在了眼前。
蒙恬發出了驚訝的聲音，而向來陰陽怪氣的鄭國也閉了嘴，嘗試著用手觸碰後，發現夠不到實物。
他念叨了聲：“還真有仙人啊？”
公輸遜則淡淡道：“昔日墨翟曾將火光通過小孔，發現可將實物在另一端呈現，有如光中成影。”
夏安夷先前也知道小孔成像，隻是沒想到在課本之外，兩千多年前便已出現。
她好奇地看對方一眼，突然理解了老祖宗暫時沒砍他們的原因。
鄭國跟著道：“哦我知道了，這不一定是仙人，可能是種呈現手段。其它地方不知何處的場景，周折後被我們看見了。”
嬴政瞥對方一眼。
看來除了糊弄徐福那個小騙子，這些人並不至於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