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言做好午飯進屋叫他,卻發現他站在窗邊抽煙,準確地說是點燃一根煙,但沒抽,就夾在兩指,讓它靜靜地在眼前燃著。
橘色的火點在昏暗的空間裡閃爍,一縷煙霧升騰起來飄在他眼前,如薄霧籠罩,畫麵一瞬間變得虛假,朦朧地不似現實。
聽見腳步聲刹那間,江少嶼一把將煙掐滅。
孟言神色一變,疾步走到他麵前,兩隻眼睛瞪得渾圓,像生氣了的小兔兒。
江少嶼以為她生氣了,忙要解釋。
卻聽自家媳婦兒罵道:“你是豬啊,不燙嗎?”
江少嶼這才發現原來煙頭在他掌心掐滅。
他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把煙頭往窗外一拋:“不燙,這有什麼可燙。”
孟言沒好氣瞪他一眼,拉起他的手吹了吹,無語道:“慌裡慌張,我能吃了你啊?”
江少嶼不知可否:“你不是不喜歡煙味嗎?怕你生氣。”
孟言被他氣笑:“你抽都抽了,抽之前怎麼沒想我會生氣?”
“沒抽,就是不知道怎麼把它點燃了,鬼使神差的。”
暗暗歎息,孟言把人拉出房間:“心不在焉的,來吃飯了,有什麼事吃完飯再想。”
走了沒幾步,江少嶼冷不丁把她拉住,垂頭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見他半天不說話,孟言試探地問:“是不是劉國新的事兒?”
江少嶼眉心一蹙:“你知道了?誰跟你說的,動作這麼快。”
“你彆管誰說的,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拉著人繼續往飯廳走:“不管怎麼樣,事情已經發生了沒辦法改變,咱先吃飯,逝者已矣,活人得填飽肚子再說事。”
還是沒走幾步就停住腳,江少嶼忽然從身後緊緊環住孟言的腰身。
自從修渠道之後,夫妻倆好久沒有機會像這樣緊密擁抱過,這熟悉又溫暖的懷抱,她甚至能聽見從身後傳來他心臟跳動的聲音。
怦怦——怦怦——
就像這一年來數不清的夜晚裡,她都是這麼聽著這聲音安穩入眠,他的懷抱給她帶來無窮的安全感,如今卻呈現出不同以往的脆弱。
孟言有點沒反應過來,整個人處於懵逼的狀態。
“怎、怎麼了?”原本高大凶猛的大型食肉動物好像突然變成了受傷的小刺蝟,孟言很心疼他。
江少嶼扣著她的後腦勺,嗓音低沉的嚇人:“要是我哪次出任務也出事……你……”
孟言心裡抽抽地疼,心理和身體強大如江少嶼也有患得患失的這一天,可想而知這一係列事情對他帶來的衝擊。
她及時捂住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胡話,湊過去墊腳在他唇上吻了吻,十分專注地注視他深邃的瞳孔:
“彆說不吉利的話,這種萬分之一的概率輪不到你,不管有沒有這一天,總之現在還沒來,隻要一天不來,咱都要過好自己的日子。人活一場,誰都得死,早晚的差距罷了,怕什麼,至少我們擁有過幸福和快樂,這些東西完全足夠讓我即使死掉也滿足。”
“你後悔嗎?”後悔嫁給他嗎?後悔承受每次出任務時的膽戰心驚。
孟言眼神從未如此堅定過,拽住他的領口眼帶凶狠地說:“江少嶼,我早說了,這是我的選擇,我不後悔。”
“就算死了,下地獄我也要到閻王爺那兒找你。”
“孟言……”
“我這人做事從來不想未來,我隻想現在。”
江少嶼瞳孔一抖,狠狠將她揉入懷:“孟言,能把你娶回家,老子這輩子都沒有遺憾了。”
聽著他發自肺腑的感歎,孟言忽然有點想笑: “所以你彆想那些有的沒的,我相信你不會輕易死掉,你也相信你自己,好嗎?”
江少嶼從來都不是個容易亂想的人,他也從來都覺得這些幻想矯情,隻是有了軟肋後,他對這個世界的人和物越來越留戀,越來越貪戀,也為了在意的人變得逐漸不像自己。
這是不可避免的情況。
“嗯,不想了。”
他垂下頭來輕輕在她額跡印上一吻,指尖貪婪地在她臉頰上撫摸著。
在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裡,兩人在隻屬於他們私密的小空間裡溫存,呼吸裡都隻剩下彼此。
時間緩慢地流逝,卻沒人覺得煎熬,隻希望溫馨永存,久一點,再久一點。
其實江少嶼最怕的是,如果他死了,孟言剛好肚子裡揣了他們的崽,那真是世間最不幸的事。
……
劉國新去世這事兒,大家除了歎息他倒黴,還有很多人感謝孟言兩口子,說如果不是孟言發現工程有問題,如果不是江少嶼派人去仔細盯著,恐怕要造成大型事故才會收手,到時候死的人可就不止劉國新了……
對於大夥兒的感謝孟言卻一點提不起高興。
早知今日,不如當初一發現問題所在的時候,使用任何手段都必須逼迫工程停止。
如今釀成大禍,孟言心中愧疚泛濫成災,不好受得很。
受到良心譴責的除了孟言,還有熊偉。
他本就是走後門推薦上的工農兵大學,之前一直在工程專家的帶領下按部就班工作,哪裡能挑大梁。
先前還沾沾自喜自己有了用武之地,現在才驚覺失態的嚴重性。
如果要問責的話,現在跑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