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素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月色映照下,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
這……這小冊子怎麼也被小殿下看到了。
她的眼睫不住輕顫,很是緊張,麵上已泛起隱隱的緋色。
她深吸了一口氣, 隻希望斬斷了情絲的小殿下沒認出這是什麼。
“這……這是修煉的功法。”烏素的心理素質無比強大, 緩了一下,馬上平靜說道。
她很快蹲了下來,想要把這本圖冊拿回來:“小殿下,我來收拾吧。”
眼下這情況,她竟然也能信口胡謅,說這是修煉功法。
裴九枝按在書頁上的手指還未離開,他的指尖顫了顫。
“功法?”他的聲音冷冷。
“烏素。”他連名帶姓呼喚了烏素的名字,聲音極冷, “你當我是傻子?”
烏素的麵頰通紅,她還在狡辯:“妖族……是有這樣的功法。”
裴九枝輕嗤一聲:“邪術。”
他的手指屈起,指尖掠過那書頁上女子曼妙的曲線,於畫上曲線下方的腰窩處微微停頓,他的指尖勾著那處。
烏素漲紅著臉, 看著他的手指微動,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手指似乎也這樣拂過了她的身體。
一如千年前那樣, 繾綣曖昧, 欲望湧動。
她的身子抖了抖, 不知名的情緒掠過全身。
裴九枝將這本圖冊合了起來, 他的動作優雅且緩慢。
烏素伸出雙手準備去接:“謝謝小殿下, 我收起來吧。”
裴九枝喉間門發出一道沙啞低沉的哼聲:“沒收。”
烏素伸出的手僵住了:“不不不……這不至於吧?”
裴九枝將圖冊攏進了自己寬大的袖間門:“此等邪術,能讓你留著?”
烏素的視線落在他純白的袖袍上,他的衣物不染塵埃。
誰能想得到, 在他的袖間門,藏了這樣的書?
裴九枝將烏素的衣物攏進她的包裹裡,他的指尖不經意間門挑過她貼身的小衣。
烏素咬著唇,伸出手去,將這柔軟的布料給按住了。
她仰起頭看著裴九枝,因為害羞,她的眸間門染上盈盈水光。
他腰間門的佩著的黑白長劍,已發出淡淡鋒鳴之聲。
裴九枝看著她,鬆了手,從始至終,他的許多舉動似乎都沒有經過太多的思考。
有些動作……更像是本能,做起來的時候,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猶豫
他起了身,負手站定在烏素身邊。
烏素將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這才跟上他。
“小殿下,走吧。”烏素接受現狀,打算繼續安分守己,當一個純良的妖怪。
她每喚他一次,裴九枝便覺得有不知名的東西湧過心頭。
這東西……似乎不能稱之為情緒,它更像是某種沒有源頭的水流。
無根無源,憑空產生,莫名其妙。
——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道她的原形是什麼。
或許,這就是她本體的能力,裴九枝如此告訴自己。
他當然不會被她蠱惑。
於是,他對烏素命令道:“不用叫我小殿下。”
“好的,仙君大人。”烏素又用回那個生疏的稱呼。
她跟著他,走上那長長的琉璃階梯,來到日月天前。
夜晚的日月天入口是一輪彎月。
烏素剛準備跟著裴九枝走入其中,自那仙境裡側,便飛出了一串的青鳥。
那些漂亮的青鳥拖著長長的尾羽,環繞著烏素飛了好幾圈。
最後,有一隻膽大的青鳥熱情地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烏素是喜歡青鳥的,這種動物,親昵可愛,模樣也漂亮。
——她根本就沒有與真正的青鳥相處過,以前與她在一起的青鳥,都是裴九枝幻化的。
烏素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停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小青鳥,她的手指拍了一下它頭頂的羽毛。
裴九枝走在前,他本不該看到烏素的小動作。
但他還是轉了身,微涼的手指伸出,落在了烏素耳邊。
“下去。”他緊抿的薄唇張開,命令道。
而後,他的手指一彈,將停在烏素肩膀上的那隻大膽青鳥給推了下去。
烏素抿唇不言,她當然不敢譴責小殿下竟然欺負一隻小青鳥。
守在日月天前的兩位小童子見裴九枝回來,連忙起身行禮。
其中一位見到了烏素,便好奇問道:“尊上,您不是說要放著小妖怪幾天嗎?”
“她犯了事,我帶她回來。”裴九枝從容說道。
烏素氣鼓鼓地跟著他,去靈鶴山算犯事嗎?
那兩位守門的小童子馬上害怕地看著烏素,後退了兩步。
烏素跟著他,走進了日月天。
這日月天內,腳底下是一整片如水麵般的鏡子,並不寒冷。
鏡麵倒映著天上星辰與日月,有回廊水榭殿堂錯落建於鏡麵之上。
其間門,點綴山水木石,熠熠星光閃耀,將這至高仙境襯托得明亮出塵。
日月天裡的氣候有些特殊,更像是晚冬早春的時節。
內裡建築,堂前屋後,山中鏡上,皆由同一種花木裝飾。
點點寒梅,純潔無瑕,如天上落雪,簇簇綻放於花枝之上。
日月天裡有如此多的梅花,它們的顏色皆是純白。
仔細看去,寒梅品種皆一致。
並且,這梅樹上的氣息都有些相似,它們似乎都是由同一母株上移植而生。
而那株最開始的寒梅,就栽種在裴九枝居住的院子裡。
在日月天的中央,有一清幽小院,那裡便是裴九枝的家。
烏素當然沒能住到他家裡去,裴九枝隨便尋了處僻靜小院,便將她安頓到了那裡。
來到自己被分配的住處前,烏素呆呆地看著院裡院外的寒梅,她似乎想起了久遠的記憶。
那一日,正是除夕,她和裴九枝一起將一段白色的寒梅栽種起來。
烏素想起,那時候她對裴九枝說過,她希望這雪梅能長得繁盛高大,去見到最高的風景與日月。
如今,它們盛放於眾仙之巔之上,連那天上星辰日月,也被倒映在它們生長著的鏡麵之下。
裴九枝送她到住處的時候,沉默不語。
烏素抱著自己懷裡的包袱,她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是噤了聲。
有些事,不去問,便不容易勾起回憶。
“仙君大人,早些歇息。”烏素此時,也恢複了平日的善解人意。
“以後我不會去靈鶴山。”她向裴九枝服了軟。
白色的雪梅自枝頭落下,相依偎著的一對青鳥立於枝頭之上,耳鬢廝磨。
裴九枝就這麼站在她的麵前,他的薄唇抿著,喉頭微微滾動。
他道:“我不管你去不去靈鶴山。”
“靈鶴山內,修士很多,我要提防你對仙洲心懷不軌,探聽情報。”
裴九枝將自己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甩了出來。
先前他如此,烏素還有些擔心他想起了什麼,但他這樣說,烏素也就放心了。
她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唇角翹起一點極細微的弧度。
烏素認真道:“仙君大人,好,都可以。”
裴九枝轉身離去,隻餘下一串淡淡的劍鳴之聲。
烏素站在院裡,視線還落在他的身上,但她也隻盯著他看了一瞬。
她反身,將院門關上。
在她將院門關上的下一瞬間門,裴九枝不知為何,又回了頭。
他看向烏素那緊閉的院門——實際上他的身影,還未消失在這青石小徑的儘頭。
裴九枝的拇指按在他腰間門的劍柄之上,將這把劍的劍鳴之聲強行壓下。
這一回,他用了些力道,這劍骨連著心脈。
在他不知輕重的施壓之下,他的心口處傳來一陣鈍痛。
裴九枝若無其事地離開了這裡,他自己忽略了所有的異常。
有些事,本就不該去想,他還是如此冷靜。
烏素回了房,再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安頓了下來。
這院裡有書房,烏素大致瀏覽了一下,書房裡的書很多問緣都教給她了。
百無聊賴的烏素抱著雙膝,坐在床榻之上。
裴九枝說得不錯,這日月天條件確實不如妖穀。
妖穀的床榻熱乎乎、軟綿綿的,而這日月天裡的所有陳設都冰冷堅硬,孤寂冷漠。
就連她躺著的床,也又冷玉雕刻,雖能聚集靈氣,促進修煉,但睡起來,實在有些不舒服。
烏素臥在床上,由此不太喜歡,便變幻為自己的原形,成為一團黑白氣流,靠在了床上。
但她一這麼變化,綁縛著她的金鏈便緊了緊,似乎在發出警告。
烏素無奈道:“好好好,我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