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重新變為人身,裹著薄被,呆呆地看著房間門裡的陳設。
烏素將自己的手掌抬起,她慢悠悠地將纏著自己左手無名指的白色繃帶解開。
一枚日月形狀的銀色戒指,戴在她纖細的無名指之上。
烏素的長發順著床榻的側邊落下,仿佛水墨流淌,她摩挲著這枚戒指,思緒空空。
她什麼也沒想,隻是在機械地重複著同一件事。
許久,她休息得差不多,這才站了起來。
她將一條新的、乾淨的繃帶取過來,重新纏在自己的手指上。
而她右手腕心之上的彼岸花印記,她倒是一眼都沒有看。
烏素很感謝這朵彼岸花吸引了裴九枝以及其他仙洲修士的注意力。
他們全都去關心她和蚩予的關係了。
不會再有人去關注她纏著繃帶的左手無名指。
烏素累了,便睡了過去。
次日,還想把烏素叫過去打工的應宸仙君拜訪日月天,詢問裴九枝。
“嗯?這小妖怪犯了什麼錯,九枝你又將她帶過來日月天了?”應宸坐在輪椅上笑了笑。
“跟她同住一起的蛇妖今晨來尋我,非說是我絳林仙穀那邊的修士向你投訴她了,你才將她帶走。”
“我若不來,她就去千機樓吵鬨,唉……”
“這日月天多冷,尋常妖怪,哪裡受得住。”應宸無奈說道。
“靈鶴山內人多口雜,她來妖穀第一日,便去了那裡,我提防著她要刺探情報。”裴九枝從容應道。
“哦?那小蛇妖也去了。”應宸有些驚訝,沒想到裴九枝的理由竟然是這個。
“蛇妖去靈鶴山,是受天性驅使,那她呢?”裴九枝反問。
“也是。”應宸似乎被他繞進去了。
“這小妖怪看起來是挺老實,不像是為了結識修士去往靈鶴山。”
“總而言之,不管她做了什麼事,請九枝你行行好,讓她再來我絳林仙穀一次。”應宸想了想說道。
裴九枝低眸瞥了他一眼問道:“為何?”
應宸將自己膝上蓋著的皮革毯子裹緊了些,就挺奇怪,這周圍怎麼變得有些冷了?
“她給我裝的零件很不錯,比我徒弟裝得還要更細致些,靈氣流轉的效率高了一成有餘。”應宸誇道。
“妖類籠絡人心的伎倆而已。”裴九枝冷聲應道。
“當初九枝你要建妖穀,把李綽趕到瞑極閣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應宸托腮,笑眯眯地說道。
“伎倆也罷,就讓她騙騙我好了。”應宸道。
“不。”裴九枝拒絕,“此妖,十分危險。”
此時的烏·十分危險·素剛從居住的院子裡走出來,她準備到附近逛逛,熟悉一下日月天的地形。
日月天裡,養了很多青鳥,每日晨間門一個時辰,會有童子進來,照顧這些滿山的青鳥。
一隻青鳥朝烏素這裡飛了過來,她抬手,將之接著。
青鳥低頭,啄了啄烏素的指尖。
一旁拿著鳥食的童子看著烏素,羨慕地說道。
“妖怪姑娘,這日月天的青鳥可不親人,我日日給他們喂食,它們也都不落在我身上。”
“就算是尊上,它們也躲得遠遠的。”小童子道。
烏素雖不知青鳥親近自己的原因,但她自然能編造出合情合理的瞎話。
“它們是不親人。”烏素笑了笑,她的笑容柔和,“可我不是人。”
她的手一鬆,青鳥撲簌簌往外飛去。
烏素不知道,這邊一個應宸被裴九枝打發走了,那邊又來了個麻煩家夥。
這個麻煩家夥比應宸更了解裴九枝,他非挑了個裴九枝正在修煉的時間門點,鑽進了日月天。
在進日月天之前,裴逸與應宸在外邊交頭接耳。
“是的是的,我見九枝對那可憐的妖怪姑娘實在是有些偏見。”
應宸嘀嘀咕咕:“可能修無情道的都這樣。”
“她救了你,你可不能讓她在日月天受苦。”應宸拍了拍裴逸的肩膀,“去,快去將她救出來。”
“我才剛醒過來,那縛魂印實在纏人,我九叔真的這樣?”裴逸不敢置信。
“千真萬確,他連門都不讓那妖怪姑娘出去。”應宸道。
實際上的烏素是這樣的——
她在日月天裡逛累了,便大著膽子去尋了裴九枝。
裴九枝在鏡湖之上練劍,見烏素前來,他也未收了劍勢。
那凜冽劍鋒不斷在眼前掃過,烏素沒躲,他也沒傷到她。
烏素的長睫被劍風吹得不斷輕顫,她麵無表情說道:“仙君大人,我可以出去走走嗎?”
裴九枝收了劍,他問:“靈鶴山,不能去。”
烏素想,就算沒事她也不會去靈鶴山那裡。
靈鶴山對她這種沒有感情的妖怪來說,實在是太可怕了。
於是烏素點頭。
“應宸來尋你,讓你做什麼,你隻管拒絕。”裴九枝又道。
烏素問:“為何。”
“妖穀裡的妖族做事,就他那裡每次申請最多。”裴九枝冷聲道。
烏素繼續點頭。
她轉身:“那我去了。”
腳下,綁著她的金鎖不斷延長,烏素暢通無阻地離開了日月閣。
她閒來無事,就在仙洲裡邊四處逛。
烏素想到昨夜她突然消失,盈盈應該會很緊張,於是她就先去妖穀那邊,找了盈盈。
她離開之後,裴逸衝進日月閣,直奔裴九枝練劍的鏡湖。
“九叔,那妖怪姑娘救了我,你憑什麼將人家關在日月天?”
剛蘇醒不久的裴逸來到裴九枝身前,質問道。
整個仙洲,也就他敢這麼與裴九枝說話了。
裴九枝慣著他,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他確實把裴逸當成自己的後代在養育,隻是,裴九枝隻記得自己有要照顧裴逸的承諾。
這承諾從何而來,他已找不到源頭。
裴逸原本是凡人,壽命短,他就用了仙術給他傳功,讓他一介凡人之軀也能修煉。
裴九枝隻記得這個承諾,但不知這承諾的期限,所以,隻要他還活著,他就會一直護著裴逸。
百年,千年,萬年,或者是更久。
——這與裴逸本人無關。
裴九枝見他前來,便收了劍,他按下劍鳴,平靜地對裴逸說:“她出去了。”
“那我去尋她。”裴逸還沒來得及對烏素道謝,於是馬上轉過身,想走。
但裴九枝一劍橫出,將他攔了下來。
裴逸瑟瑟發抖地看著抵在自己下巴處的冰冷劍鋒,驚恐問道:“九……九叔,你要做什麼?”
“來練劍。”這個字仿佛什麼可怕的詛咒,快把裴逸的腿給嚇軟。
“九叔……”他很是無奈。
誰敢和他九叔練劍啊,不死也要脫半層皮。
裴九枝的劍鋒動了動,他冷冽的目光掃過裴逸,堅持道:“來。”
而此時的烏素,則來到妖穀裡,在小鈴的引導下找到了盈盈。
“你沒事吧!”盈盈看到烏素出現,馬上撲了過來。
“我見九寰仙君大人把你帶走了,你做什麼事觸犯他的禁忌了嗎?”盈盈趕緊問道。
烏素搖頭,她能犯什麼事?
她要做的事都還沒來得及做呢。
誤打誤撞來到仙洲,她連李綽的影子都沒見到。
“你真可憐。”盈盈仿佛沒有骨頭一樣靠在烏素身上。
她很喜歡烏素身上那種屬於大妖的氣息,強大、令人迷戀。
於是,她又忍不住伸出蛇信子,舔了一下烏素的耳朵。
烏素馬上捂住了自己的耳垂,無奈說道:“盈盈,不要這樣。”
“也難怪蚩予大人喜歡你。”盈盈感慨,“你身上的氣息,對於妖族來說,實在是……太迷人了。”
烏素有些疑惑地挑眉,她想起最開始在雲都的時候,那位名為“沼”的妖類可不太喜歡她。
可能,那個時候她還不夠強?
烏素與盈盈說明自己的情況,便回了日月天。
日月天裡,裴逸靠在鏡湖的椅子上,累得手裡的劍都要握不住。
裴九枝從容鎮定地收劍回鞘,他走出鏡湖,便看到迎麵走來的烏素。
烏素看到他,便馬上轉過身,往另一條小路走。
果不其然,她腳上的金鏈一緊,她就跑不動了。
“仙君大人。”烏素輕歎,“有什麼事情嗎?”
事情,自然是沒什麼事的,隻是……
裴九枝低眸,他嗅到了烏素身上那陌生的氣息。
他的視線落在烏素耳垂上,冷著聲問:“你耳朵上,是什麼味道。”
還能有什麼味道,當然是去妖穀的時候被蛇舔了一口啊。
烏素猛然間門回過神來,驚恐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