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實有抵擋一切災禍的力量,前提是,用他的性命做賭注。
烏素抬手,第一次主動地碰了碰他的手背,不知為何,她的心底湧起一種奇怪的情緒。
她覺得……小殿下好可憐。
這讓她想要將他緊緊抱著,給予他一點安慰。
但這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逝,烏素自然不可能對小殿下做出這樣主動的事情。
她希望他能……遠離她。
但她的手已經伸出了,所以,她的肌膚便貼著他微涼的手背了。
在烏素沒有任何防備的時候,裴九枝已經反手將她的手緊緊握住了。
她就知道會這樣,小殿下真是得寸進尺……烏素如此想道。
烏素沒掙紮,她怕傷到小殿下。
她沒再動,隻聽著他身上沉重的心跳聲,繼續發呆。
烏素在想,等到小殿下醒了,他應該就會鬆開她了。
她有些無奈地輕輕歎氣,裴九枝的眼睫輕顫。
烏素聽到,他的唇邊溢出一點低沉的聲音。
她仔細聽著,聽到他說了一個字。
“不。”
他讓她,不要歎氣。
裴九枝的嗓音很啞,烏素也就聽著他的話,不再歎氣了。
她繼續僵硬著自己的身子,躺在他身邊。
不久之後,她又聽到他唇邊發出的低沉聲音,恍惚仿佛夢囈。
他對烏素說:“抱。”
烏素:“……”好煩這個男人。
她念著他受了傷,而且還在昏迷,還是遂了他的願望。
烏素左顧右盼,確認四下無人,這才伸出自己的雙臂,避開裴九枝的傷處,將他輕輕抱住了。
她側過頭,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他的手臂上,一連聲地柔聲哄他。
“小殿下,裴九枝,夫君……這樣行了嗎?”
行,自然是行的。
裴九枝似乎是終於滿意了。
他的呼吸變得均勻了一些,傷處那些淤積的病氣也開始漸漸消散。
烏素抱著他,眼睫低垂著,她小聲地抱怨:“小殿下,不是不見我嗎?”
“我又不會打擾你……”她有些委屈地訴說。
“我隻會在外麵,偷偷地看你一眼。”
“我哪裡會真的來看你呢?”她抬手,撫摸上裴九枝蒼白的冰涼麵頰。
“小殿下,我的太陽,我的月亮,我怎麼會……真的靠近你呢?”
“夜裡飛行的小小飛蛾,靠近那耀目燈火,是會死的。”烏素的聲音很輕。
“我不希望你受傷。”烏素又道。
裴九枝的雙眸還是緊閉,他沒聽到烏素的話。
隻是,他的要求愈發得寸進尺了。
他大言不慚地對烏素說:“親。”
裴九枝的話語,還是低低的,這隻是他在沉睡時,對身邊之人下意識的請求。
烏素抱著他的手臂瞬間僵住了。
她想,小殿下果然還是一樣的麻煩。
烏素眨了眨眼,還是順從了他的意願——畢竟他現在受傷了,還沒有任何意識。
她勉強抬起了自己的身子,雙臂撐在裴九枝的身體兩側。
烏素微亂的發絲垂落,落在裴九枝的身前,她輕聲問:“親哪裡?”
她低了頭,在裴九枝緊抿著的薄唇上吻了一下,這吻極輕,仿佛夜裡驚慌的飛蛾輕落。
烏素在裴九枝的唇上,嘗到了苦苦的草藥氣息。
她的吻又往下落——反正小殿下昏迷著,什麼也不知道,乾脆就哪裡都親一遍,烏素如此想道。
烏素可沒覺得這是什麼冒犯。
他是她的夫君,她想親就親,更何況,這還是他自己要求的。
烏素的下一個吻,在瑩瑩月色裡,落在了裴九枝沉默的喉結上。
昏迷著的裴九枝麵上泛起緋色,他的喉頭滾動。
“這裡?”烏素問。
她想,她到底要親到哪裡,小殿下才滿意。
裴九枝的喉間還是發出一道低低的聲音:“親。”
烏素想,好吧,還不行。
她低下頭,又一個吻落在了他微敞著衣領的胸膛上。
“這裡?”她輕柔的吐息落在他的胸前與頸側。
在這裡,她聞到了濃鬱的血腥氣,小殿下,是這裡受了傷。
天外流火,擊中了這裡……
烏素纖密的長睫垂落,她捧起了裴九枝的麵頰,仗著他還在昏迷,便打算再親一口。
但此時,醫廬外傳來腳步聲。
其間,還夾雜著穀頤與季弦的交談聲。
“尊上的傷勢如何了?”
“差不多處理好了,等尊上蘇醒過來,便無大礙。”
“我聽守著藥穀的修士說,烏姑娘來過藥穀,想要見尊上,怎麼樣,她應該沒有被放進來吧?”
“啊……”季弦一時語塞,這,這要他怎麼說才好。
而此時,他與穀頤已推門走了進來。
在他們繞過屏風的前一刹那。
烏素的身形宛如瞬間潰散的雲煙,化作一團混沌的黑白之氣,落在了裴九枝的胸膛之上。
烏素腳上的金色鎖鏈還沒有鬆開,她是想離開,但現在也隻能躺在裴九枝的床上。
她隱匿了自己的身形,但這隱匿之術,隻能騙過穀頤,季弦還是能夠看到她。
果不其然,穀頤走進來的時候,麵色如常,並未察覺到什麼不對。
但季弦卻瞪大了雙眼,看向臥在裴九枝胸口之上的黑白氣流。
烏素她……她怎麼敢如此!
他驚得說不出話來,穀頤卻開始認真詢問裴九枝的情況。
於是,他也不好告訴穀頤,烏素人現在就躺在裴九枝身上。
不然,這忠心的玄明宗長老非把這醫廬掀翻不可。
許久,穀頤還沒有離開,但季弦已經猶豫著要不要出手把烏素趕走了。
烏素臥在裴九枝的胸膛之上,她現在已經是一團氣流了,根本沒有重量,所以不會對裴九枝造成不好的影響。
就在季弦靠過來,準備把烏素拂散的時候,裴九枝的鳳目卻緩緩睜開。
他抬眸,安靜注視著季弦,眸底凝結著一層薄冰。
裴九枝順理成章地將自己身上蓋著的薄被掀開。
他將變化為混沌氣流的烏素裹在被子裡,妥帖放在自己身邊。
季弦:“……”好你個九寰仙君,還裹起來不讓我碰。
“怎麼?”裴九枝低聲開口,季弦給他倒了一杯茶。
“尊上您沒有大礙就好。”
穀頤知道裴九枝現下最關心的是什麼事。
“你確實將那可怕的天外流火擋了下來,那些墜星流火已經碎裂,化為煙塵,消弭於無形了。”
“仙洲之中,除了您之外,沒有其他的修士受傷,尊上,您保護了他們。”穀頤趕忙道。
裴九枝斂眸,點了點頭,他的眸子又懨懨垂了下去,顯然傷還沒好。
“我去命人給尊上熬藥了,穀掌門,尊上醒了,便讓他靜養吧。”季弦開口說道。
他將穀頤送了出去,又回過身,驚訝地看著靠在玉床之上的裴九枝。
“九枝,這小妖怪,是您拉進來的?”季弦問。
裴九枝的眸中出現一絲迷茫,他問:“我拉的?”
季弦驚訝道:“九枝,若不是你,我現在便把她帶出去。”
“留著。”裴九枝馬上道。
“她與你……”季弦看著裴九枝,很是驚訝。
他無法相信像裴九枝這樣高冷出塵的仙君,會與妖類有染。
“就如此,她是我……”裴九枝正待說話。
但烏素躲在被子裡,她的混沌氣流探出,化作一隻手,輕輕碰了一下裴九枝的腰。
她示意他不要亂講話。
裴九枝確實沒打算惹急烏素,他的話語驟然頓住了。
他道:“季弦,你出去。”
季弦更加疑惑了,但他是個聰明人,並不會問不該問的事情。
至於裴九枝自己……他相信裴九枝有能力解決好所有事情。
季弦離開了,裴九枝才側過頭看著自己搭在床榻裡側的薄被。
一點混沌氣流從薄被裡露出,化作烏素略帶驚恐的一張臉。
“小殿下,是你把我扯……扯進來的。”烏素慌忙道。
裴九枝安靜地看著她。
她甚至不敢將自己身體的其他部分變回人形,這讓她看起來詭異極了。
他現在有些虛弱,眼睫懶懶抬起,隻道:“變回來。”
烏素沒舍得讓他使用法力來操縱金色鎖鏈,她自己乖乖變回了人身。
她對著裴九枝眨了眨眼道:“季弦……仙君大人說你不想見我。”
“那……那我就先走了。”烏素小聲道,“我回日月天等你,好不好?”
裴九枝一把將她的手腕拽住了,因為這過大幅度的動作,他扯到了自己胸口處的傷。
他的眉頭微蹙,烏素果然沒有動了。
她慌忙回過身來,問:“傷怎麼樣了?”
“無事。”他道。
“既然看見了,就留下來。”他對烏素說。
他本來是不想讓烏素知道他受傷。
但現在,她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自然沒有再離開的必要。
“哦哦,好。”烏素現在倒是乖巧,她撐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她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的掌心有些火辣辣的疼。
可能是今天她要進藥穀的時候,被守在門口的修士推了一下,摔在地上,不小心磨破皮了。
裴九枝抓住了她的手腕,他道:“手翻過來。”
他現在沒什麼力氣來替烏素將手翻開。
烏素無奈,隻能將自己掌心朝上,對著他。
“怎麼又受傷了?”他啞著聲問。
烏素抿唇不語。
“桌上有我的傷藥,你取些來用。”他對烏素說。
放平時,他肯定早就上手了。
現在他確實是受了重傷,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這才讓烏素自己去取。
烏素也知道他身子難受,便順著他的意思,朝那玉床旁的桌子靠了過去。
她直接趴在了裴九枝的身上,越過他去取藥。
裴九枝緊抿著薄唇,他注視著烏素在他身前掠出的一道曼妙弧線。
他忽地開口,狀似漫不經心地對烏素說道:“我方才做了夢。”
烏素一驚,手背險些將桌上的藥碰倒,她問:“什麼夢。”
“有人親我。”他道。
烏素飛快地將傷藥抓著,往回退。
但因為過於驚慌,她不慎倒在了裴九枝的懷裡。
幸好她先將自己的身形變為氣流形態,這才沒有壓到裴九枝。
但他的手已抬起,下意識要扶著她。
裴九枝在自己抬起的手裡,看到了自己緊緊握著的香囊。
烏素愣了一下,她匆匆退回自己的位置,盤著腿坐在他的玉床上,將他的傷藥倒在了自己的掌心上。
她隻用了一點點,這清涼的藥水很快將她手上的傷治好。
烏素將傷藥放了回去,安靜地看著裴九枝。
“後背,往下……”裴九枝的俊眉挑起,他實在是受不了烏素的粗心大意了。
烏素往後摸索了一點,問:“哪裡?”
“屁股。”這位優雅的高冷仙君口中吐出如此冰冷的兩個字。
烏素馬上將自己摔倒時候沾上灰的屁股拍了拍。
裴九枝盯著她,問:“看到我這樣,開心了?”
烏素的唇張了張,她小聲道:“我沒有開心這種情緒。”
“讓你彆來。偏要來。”他道,“你若不靠近我,我便不會將你扯進來。”
“小殿下,對不起。”烏素真心實意地道歉。
他側過頭去,修長的脖頸裡是微弱搏動著的血管:“我不願你看到……我這樣。”
“你不是……應該一點也不願看我嗎?”他又低聲問。
“天上的明月太亮了,我一眼便看到它出現了意外。”烏素柔聲答道。
“小殿下,我就是來,看看你。”烏素的語氣不疾不徐,“本來我看一眼,也就走了。”
“我就是不願讓你知道,我受傷了。”裴九枝道。
“既然看到了,就好好陪著我。”他又開口,用清冽的嗓音理直氣壯說道。
“好吧。”烏素好脾氣地應。
裴九枝的眼眸半抬,他注視著烏素,眸中忽然有了些許戲謔之意。
“方才我那夢,倒是有些美好。”他對烏素一字一頓說道,“你能讓它成真嗎?”
烏素咬了咬牙,她當然知道裴九枝都做了怎樣驚世駭俗的夢。
她裝傻問道:“什麼夢?”
裴九枝指了指自己的喉頭,語氣冷冽又漫不經心:“你親我這裡。”
烏素盯著裴九枝道:“你……你不許夢這些。”
“烏素,管天管地,你還管我夢見你了?”裴九枝驀地低聲笑。
他放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隻仗著自己受了傷,烏素性子又軟,不忍心拒絕他,可著勁欺負她。
“我還夢過更過分的,也沒讓你照做。”他道。
烏素一聽到什麼“更過分的”,便馬上低下頭,她才不想裴九枝再說些什麼有的沒的。
她一下就咬上了他的喉結。
此時,她唇下的喉結滾動。
順著唇瓣顫抖與齒端的震顫,她感覺到裴九枝發出了低低的一道喘息。
“鬆開。”他又命令。
烏素馬上直起了身子,她安靜地看著裴九枝。
她想,可就這一次,他受了傷,慘得很。
裴九枝與她對視著,又道:“還有下麵。”
烏素問:“哪裡。”
裴九枝確實是過分極了,他的指尖一點,將醫廬的窗子給關上了。
霎時間,連那明晃晃的月光也被籠罩在了外邊。
烏素是知道自己方才親了哪裡的,她想,不就是親了他的胸口一下。
她還是能再親一下的。
但裴九枝抬眸看著她,那雙漂亮的鳳目懨懨地往下垂,含著些許冰冷的禁欲氣息。
他知道,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烏素隻有今天才會聽他的話。
於是他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往下,微涼、低沉的聲音落在烏素耳邊。
他大言不慚道:“還有這裡。”
烏素:“!!!” 裴九枝,你在說什麼?
她確信她剛剛沒有親這裡,她怎麼可能?
雖然她是有這個計劃,但這不是被打斷了嗎?
她連他的衣服都還沒掀呢。
這才不是他剛剛的夢境。
可惡的、狡猾的小殿下,居然這樣哄騙她。
烏素咬著唇,麵色緋紅,她囁嚅著說道:“小殿下,你這夢,過分些了。”
她知道,小殿下就是篡改了他的夢境,而她還不能反駁。
“嗯……”裴九枝提出這要求之後,自己也覺得實在是太過分了。
他的長睫可憐巴巴地垂著,顯出些失落的模樣。
“你若不願,便算了。”他道。
烏素忽然傾身,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這模樣,倒是令她有些心疼了。
初初來到他麵前時候,她心底湧起的異樣感覺再次出現。
“好吧,我方才已經答應你了。”烏素輕聲道。
“你說是就是吧。”烏素的長發從肩頭垂落,她的語氣輕柔。
她抬手,輕輕撫上裴九枝的麵頰,手指又輕輕捏了一下他冰冷的臉。
烏素哄著裴九枝,他這樣一動也不能動,隻能任憑她隨意處置。
“嗯……”裴九枝因為烏素的順從,還覺得自己的良心有些痛。
他的麵頰紅著,還是理直氣壯地讓她繼續下去了。
烏素撩起自己的長發,將之攏到身後。
這發尾從她背後垂落,纏繞在裴九枝的手指間。
她俯下了身子,果然低下頭,吻了上去。
屋內,月色暗淡,光影曖昧,裴九枝落在身側的手攥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