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也算是給他提了個醒。
皇上不給雲姒姑娘位份,誰知這二人又是在玩什麼把戲,但不論雲姒姑娘如今身份是什麼,總歸,他得將雲姒姑娘當成主子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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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姒不知道禦書房的事,她這時到了長春宮,守門的看見她們,一邊讓人去通報,一邊恭敬地請她們進去。
雲姒是在長春宮內殿看見的容昭儀,她不是衣裳整潔地招待她們,而是坐在軟塌上,陪著小公主玩,小公主似乎是想要她手中的玉如意,容昭儀笑著遞給她,口中親昵道:
“什麼都想要,你拿得穩麼?”
她輕笑,也不知是說給誰聽,話音不明,雲姒輕垂眼瞼。
話音甫落,玉如意就被小公主扔了出去,清脆的一聲響,碎了個徹底,落了一地的碎片,小公主不覺得害怕,還興奮地拍了拍手。
容昭儀隻是輕慢地掃了眼,慵懶地吩咐:“掃乾淨點,彆傷著小公主了。”
等吩咐完,她才抬眼看向蹲著行禮的一行人:
“瞧本宮,隻顧著哄小公主,倒是忘記你們了。”
容昭儀讓她們起來,一點點坐直身子,手指抵著下頜,漫不經心地掃向她們:“皇上讓你們來做什麼?”
雲姒低眉順眼,恭敬地說明來意。
容昭儀挑眉,想起了什麼,眸底神色漸深,她勾唇道:
“櫻桃?”
殿內其實一點都不安靜,小公主咿咿呀呀地在說什麼,讓人聽不清,按理說該是挺溫馨的場景,雲姒卻莫名覺得心下一緊。
許久,容昭儀輕抿了口茶水,纖細的手指端著水杯,繞著杯壁輕撫,很直白地問:
“都午時了,除了長春宮,雲姒姑娘還去了哪些地方?”
雲姒垂眸道:“回昭儀娘娘,奴婢剛去了慈寧宮、坤寧宮、翊和宮和永寧宮。”
青玉苑就在永寧宮,她這樣回答也沒錯。
聽見永寧宮時,容昭儀眉眼的情緒就寡淡了些許,她意味不明地說:
“怨不得雲姒姑娘來得這麼晚。”
晚嘛?
雲姒覺得不晚的,她不卑不亢道:“賞賜已經送到了,容奴婢先行告退。”
雲姒說完,轉身要離開,忽然腿上被什麼抱住,軟軟的一團,雲姒倏然一驚,她低下頭看去,恰好看見小公主仰頭看她。
小公主咿呀叫喚:“抱——抱——”
雲姒渾身一僵,她沒接觸過這麼小的人,生怕她一有動作就會讓小公主磕著碰著。
容昭儀見狀,立即讓嬤嬤將小公主抱起來,扯唇道:
“看來小公主很喜歡你。”
雲姒勉強抿唇,不知該說什麼,最終隻能道:“是奴婢的榮幸。”
她才說完,額頭上就是一疼,被什麼東西砸到的觸感,雲姒沒忍住輕嘶了一聲,她抬頭,就見被嬤嬤抱著的小公主不知何時抓了一把櫻桃,正在胡亂扔著,見她這般,似乎覺得好玩,她稚嫩的小臉上都是笑,舉著櫻桃又扔了過來。
容昭儀嗔怪了一句:“雲姒姑娘見諒,小公主被皇上寵慣了,有些調皮。”
雲姒甚至躲都不能躲,她袖中一點點攥緊手帕,任由小公主將東西砸在她身上,其實不止她,秋媛和路元,甚至殿內的嬤嬤也都在遭殃。
雲姒斂下眼瞼:“昭儀娘娘言重了。”
秋媛見狀,皺緊了眉頭,她上前隱晦地擋住雲姒,恭敬道:
“昭儀娘娘,奴婢等人還得回去向皇上複命,這就告辭了。”
容昭儀沒攔她們,輕頷首,讓她們離開。
雲姒轉身之際,後背上似乎還被扔了個櫻桃,她閉了閉眼,仿若什麼都沒察覺到,一言不發地離開長春宮。
殿內,銅芸有點遲疑:“娘娘,這樣會不會不好?”
容昭儀頭都沒抬,替公主擦著手,對銅芸的問話有點煩,又不是她故意針對,殿內的嬤嬤不也都被砸了麼。
銅芸抿唇:“她到底是在禦前做事,如果和皇上告狀——”
話音未落,就被容昭儀打斷,輕描淡寫:
“她才幾歲,懂什麼?”
再說,雲姒是得有多蠢,才會去向皇上告小公主的狀。
銅芸聽出她的言下之意,倏然噤聲,小公主年幼頑皮,不懂事,雲姒受點委屈也隻能受著,難道還要和小公主計較?
這件事中,娘娘卻是無辜的。
須臾,容昭儀讓嬤嬤將小公主帶下去,她看向那半框櫻桃,輕眯眸。
她不得不承認銅芸有一點說得對。
“她的確不適合在禦前伺候。”
銅芸不解抬頭。
容昭儀心底也挺煩躁,她倒寧願雲姒有個位份,她們同在後宮,做什麼都方便,但雲姒在養心殿伺候,那就是禦前的人。
她若是刁難雲姒,就是在打禦前的臉。
如此一來,哪怕皇上對這種事本來隻是有一分看不順眼,也容易變成三分。
她今日根本沒想刁難雲姒,小公主一事也隻是意外,那日在禦書房,是她驀然撞見那一幕,才有點心氣不順,否則她也不會做出那種事情。
小打小鬨,不僅傷不著雲姒的筋骨,也許還能叫她得了皇上一點憐惜,得不償失。
楊寶林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容昭儀才不想重蹈覆轍。
後宮的女子很多,皇上也許可以容忍她的一點小心思,卻不能叫皇上覺得她蠢,不然總會一點點磨耗皇上對她的好感。
容昭儀有點疲乏地按了按眉眼,她忽然道:
“最近楊寶林似乎很安靜?”
銅芸:“她被皇上禁足,她倒是想不安靜也不行啊。”
容昭儀淡淡勾唇:“她身邊不是有個能耐人麼?”
銅芸慢半拍才意識到娘娘說的不是雅玲,而是曾經經常幫楊寶林出謀劃策的何美人。
銅芸不解地朝娘娘看去,就聽娘娘不緊不慢道:
“給楊寶林透個消息,就道那日盧才人的死不是意外。”
銅芸驚愕:“眾目睽睽,誰都看見是雅玲推的盧才人,皇上也在現場,這應該不會有假。”
容昭儀知道銅芸說得沒錯,但她總覺得太巧了。
她剛設計讓盧才人知道常德義的事情,而且盧才人那幾日明顯是動了心思,卻忽然間門丟了性命。
那湖說深也深,說淺也淺,主子和奴才一起掉下去,結果死的卻是主子。
雲姒平安無事,甚至躲過一劫,最後還去了養心殿伺候。
哪有這麼巧的事?
銅芸猶豫:“可是……楊寶林會信麼?”
“即使她信了,她現在失寵且被禁足,又能做什麼?”
容昭儀冷笑:“何美人跟了她那麼久,她難道手裡一點都沒有何美人的把柄?本宮指望的可不是她。”
銅芸還是不解:
“娘娘要是猜錯了呢?”
容昭儀挑眉:“不是正好?雲姒姑娘蒙冤,皇上總得給她點補償。”
狗咬狗,這兩人誰倒黴,她都樂見其成。
能一次性解決雲姒最好不過,解決不了,也得讓她早點進入後宮,她一直在禦前伺候,和皇上朝夕相處,誰知會發生什麼。
等雲姒幾人離開了長春宮,秋媛忍不住看向她:
“你……沒事吧?”
路元也頻頻朝她看來,櫻桃砸在她額頭,濺了點汁水出來,印在她額頭上,不止如此,她穿的青色襦裙也沾了點痕跡,不是很多,卻是很明顯,格格不入。
雲姒拿著手帕一點點擦乾淨臉頰,她垂眸看著手帕上的一點紅印,許久,她平靜地搖頭:
“我沒事。”
秋媛看著她平靜的神情,張口想說什麼,半晌卻是沒說出來。
她忽然想起那日,她告訴雲姒,常德義房間門中有一張她的畫像,雲姒也是這般,臉冷了下來,被惡心得夠嗆,很快卻是平靜下來,甚至冷靜地說,這樣也好,倒省了她的事。
其中這宮中冷靜的人有很多,宮人若是咋咋呼呼的,怕是根本活不了多久。
叫秋媛心驚的是雲姒的執行力,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也總是會將決心付諸於行,她和雲姒說常德義的事情不到三日,常德義就半夜死在了廂房。
雲姒垂眸,輕聲道:“回吧。”
秋媛怔了下,她看著雲姒的背影,隱約間門意識到她投靠了一個什麼樣的人,但秋媛不在乎。
好人不能替她解決常德義。
下一刻,她轉身跟在了雲姒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