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天子根本就沒給她說出來的機會,直接便道:“先看戲,先看戲。若是演得好,就讓宮裡的供奉們也來學學,專門演給你們看。”
至於讓嬪妃們出宮,那是不可能的。
後宮嬪妃乃是天下婦德典範,整日裡拋頭露麵像什麼樣子?
麗妃聞言,有些不甘,扶著天子在視野最好的主位坐下後,竟然公然占據了天子左側的位置,哀哀撒嬌。
“陛下~這裡是駙馬的地方。俗話說得好,一個女婿半個兒,駙馬又不是外人。”
後宮所有嬪妃加起來,也就是她才敢來這套。
誰讓她身份特殊,是天子奶娘孫氏的親女兒呢?
當今天子雖是太平皇帝,卻是個亂世太子。
他出生的時候,當朝太-祖還沒得到天下,隻不過是個有些勢力的義軍首領罷了。
孫氏本是書香門第的小姐,因戰亂隨丈夫逃難,不想丈夫一病死了,兒子也高燒不退。
也許是上天覺得她的苦難足夠多了,正逢太-祖兵敗,先太後與太-祖皇帝失散。
當時先太後已身懷有孕,接近臨盆了。
而那時護在她身邊的除了兩個小丫頭,就隻有五十幾個護衛,沒一個懂接生和照顧孕婦的。
於是,抱著兒子獨行的孫氏,就被幾個護衛抓了去。
先太後心善,讓人給孫氏的兒子請了大夫。
隻可惜那時候條件不好,她兒子熬了許久,終究沒有熬過去。
孫氏悲痛欲絕,還是當今的出生,讓她重新有了活著的動力。
先太後可憐她,雖然她已經因悲傷過度而回了奶,還是聘請她做了兒子的奶娘。
而孫氏也是個知道感恩的,照顧當今像照顧自己親兒子一樣。
最妙的是,她自己曾是大家少奶奶,她兒子也是有過奶娘的,心裡可太知道當家主母最忌諱什麼了。
她們忌諱奶娘籠絡自己兒子,讓兒子認奶娘比親娘都親。
孫氏照顧當今時,總是不忘提及先太後,還會把先太後穿過的衣裳改成繈褓小被子之類的,讓還是嬰兒的當今,熟悉親娘的氣味。
如此的儘心儘力,先太後自然記得她的功勞。
在太-祖拿下金陵之後,就把孫氏許給了當地望族甄家的家主甄鴻章。
彼時甄鴻章已經三十五了,膝下有一兒一女,其原配去世正好滿一年。
而麗妃,就是孫氏嫁入甄家之後,所生的小女兒。
因著有這段淵源,她在天子麵前,才一向膽大,而天子也挺吃她這一套。
如今麗妃就是宮中最為得寵的嬪禦,她今日敢說出這種話來,少不了天子平日的縱容。
可是麗妃卻不明白,平日裡天子縱容她,不過是她求的東西對天子而言無傷大雅。
比如超出妃位份例的東西,再比如從彆的嬪妃那裡劫寵。
但今日她所求之事,已經牽扯到了倫理綱常,恰恰封建王朝坐穩天才的根基,正是這些東西。
見她不肯罷休,天子當即就皺了眉,淡淡道:“貴妃還在呢,你怎麼坐在這裡了?”
麗妃當時就呆住了。
她平日裡僭越的事也沒少做,陛下不也都一笑而過嗎?
怎麼今日為了一個座位,就這樣當眾給她沒臉?
麗妃滿心委屈,不明所以,但淑妃和傅玉衡夫婦,卻是暗暗鬆了口氣。
——嬪妃出宮,拋開風化不談,誰能保證絕對的安全呢?
若是在這劇院裡出了事,不都是傅玉衡夫婦的責任?
不管天子因為什麼反對,傅玉衡都在心裡感激他給自己免責。
段貴妃微微一笑,在天子右側坐下了,不緊不慢地說:“麗妃年輕,難免驕矜些,陛下就不要過於苛責了。”
此言一出,幾個年長的嬪妃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心頭生出幾分唏噓來。
曾幾何時,段貴妃也曾寵冠後宮。
隻是歲月不饒人,一代新人換舊人。
在三皇子入了天子眼,在朝堂上被頻頻抬舉之後,段貴妃就驟然沉寂了下來。
而麗妃正是在那時候進宮的,沒見過段貴妃當年的盛況,這才敢仗著盛寵,屢屢對貴妃不敬。
見段貴妃服軟,麗妃心裡得意,嬌聲道:“陛下您看,貴妃姐姐都不在意了,您就讓臣妾陪在您身邊吧。”
到底是自己的寵妃,又是奶娘唯一的女兒,聖人心頭一軟,終究緩和了神色,無奈道:“既然如此,你就坐在這裡好好看戲,不要多說話了。”
陪在淑妃身邊的徒南薰怕麗妃再出幺蛾子,故作不滿地糾正,“父皇,這不是戲,是話劇,話劇,我和駙馬新弄出來的東西,今日特意孝敬您和諸位娘娘的。”
“好好好,話劇,話劇,我記住了行不行?”天子也順勢轉移了話題,對淑妃道,“咱們這個女婿,總是能弄出些新花樣。”
淑妃微微一笑,柔聲道:“也是陛下眼光好,才讓妾身有了這麼好一個女婿。”
帝妃二人商業互吹,其餘人等都得陪笑。
麗妃悄悄撇撇嘴,暗道:整日裡裝模作樣的,又不是皇後,做出這副賢惠姿態給誰看呢?
身為一個有兩子傍身的寵妃,她一直對淑妃和自己平起平坐很是不滿。
奈何淑妃資格比她老,其賢良淑德的品格也很得天子的敬重,麗妃心裡再不滿,天子不接招,她也隻能憋著。
傅玉衡趁機道:“既然陛下和諸位娘娘已經到了,臣就讓他們開演了?”
“那就開始吧。”
隨著天子一聲令下,傅玉衡走出雅間外,給台上打了個手勢,入場門那裡守消息的人立刻就動了。
一瞬間,舞台上方遮燈的黑色幕布被機關拉走,整個舞台瞬間亮了起來,觀眾席那邊明顯就暗了下去。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以如今的技術,完全不可能做出可以遙控開關的燈,自然也不能像後世劇院裡一樣,一開演就讓觀眾席暗下去。
索性此時的建築透光性也不好,不能讓觀眾席變暗,但把舞台變亮還是能做到的。
徒南薰得意地說:“父皇您看,這樣一來,舞台上的表演是不是一下子就清楚多了?”
“是清楚多了,這是誰想出來的點子?”
“當然是駙馬了!”徒南薰微微昂著下巴,滿臉都是驕傲之色。
恰好傅玉衡回轉,聞言便道:“臣隻是出個主意而已,真正出力的是那十幾個道具師,他們才是大功臣。”
如此不爭功不慕名利,天子對他更加欣賞,笑嗬嗬地說:“你年紀輕輕的,能有這想法,已經很了不得了。”
又和藹地說:“不是要開演了嗎?快到上陽身邊坐著吧。”
河陽公主見了,忍不住悄悄掐了徐輝一把。
——都是駙馬,怎麼差距這麼大?
“嘶~”徐輝揉著腰肉,又驚又怒又可憐巴巴,“公主,你乾嘛掐我?”
一瞬間,徐輝夫婦萬眾矚目。
河陽公主隻覺自己的臉都要燒起來了,恨不得找個地方鑽進去。
——這個鐵憨憨!
東昌公主慵懶地掃了二人一眼,淡淡道:“表演要開始了,你們倆少說話,這裡可不是你們家。”
一句話便把這場小鬨劇歸結為閨房嬉鬨,算是化解了河陽公主的尷尬。
河陽公主感激地看了長姐一眼,板著臉低聲訓斥徐輝,“聽見沒?彆說話。”
徐輝委屈,但他不敢說。
徒南薰眨了眨眼,麵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在可惜戲沒看成。
畢竟,她這個二姐失態的時候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