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寧采臣和聶小倩 “油炸果子—……(1 / 2)

“油炸果子——驢打滾——”

幕布是在一聲叫賣中被拉開的, 露出舞台上零散站立的幾個穿各色短褐的小販。

有擺攤子的,有挑擔子的,有賣點心的, 有賣玩意兒的, 甚至舞台最左側, 還有兩個耍把式的。

那兩個耍把式的一會兒翻跟頭一會兒豎蜻蜓,熱火朝天地表演了一通之後, 其中一個繼續表演,另一個則從地上拿出鑼鼓用力敲了一下, 一邊說著吉祥話,一邊將鑼口朝上來回轉。

雖然他周圍根本沒彆人, 卻讓觀眾覺得, 周圍看熱鬨的,已經圍了裡層外層。

就在這時,一個背著書箱的書生, 跌跌撞撞躲躲閃閃地走了過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躲避行人。

群演不夠,演技來湊。

在演員們精湛的表演下,看劇的人竟沒察覺出半點違和。

突然, 那書生和收錢的少年撞在了一起, 兩人都是哎喲一聲,銅鑼掉在地上, 竟還伴隨著銅錢灑落之聲。

宜嬪驚奇地“咦”了一聲, “這是口技?”

那少年雖然拿銅鑼收了許多錢,可都是演的,實際上銅鑼裡一個子兒都沒有。

因是後妃問話, 就由徒南薰回話,“的確是口技,宜娘娘見多識廣。”

宜嬪擺了擺手,略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少時在家鄉,跟著父母逛廟會時,見過口技表演。

哎喲喲,那才叫厲害呢,一個人、一把折扇、一塊黃梨木,愣是演出了金戈鐵馬的一場戰亂。”

提起自己年少時,宜嬪感慨之餘,也不由露出追憶之色。

做嬪妃雖然聽起來金尊玉貴,真論起來,哪有在家做姑娘舒服暢快呢?

她人長得漂亮,性子也爽利,奈何天子喜歡溫柔嬌俏那一掛的。

比如溫柔賢淑的淑妃,再比如天真嬌憨的麗妃。

自她進宮以來,就沒有享受過盛寵的滋味。若非是去年生育了十皇子,這個嬪位也輪不到她來坐。

麗妃輕哼了一聲,不屑道:“這算什麼?我家裡兩個哥哥孝順,什麼奇巧玩意兒都弄進家裡孝敬母親,會口技的也不知請過多少個了?”

宜嬪笑了笑,沒搭理她。

反正宜嬪也不指望得寵,麗妃手裡也沒有宮權,礙不著她什麼,她既無欲則剛,也無所畏懼。

見宜嬪這麼不給自己麵子,麗妃麵色一變。

但她也隻能麵色一變了。

正如宜嬪想的那樣,麗妃又不掌權,不能克扣她的份例;宜嬪本就不得寵,也不怕麗妃從她這裡截胡。

麗妃絞著帕子,磨著貝齒,心裡惡狠狠地想著日後。

包廂裡的人在打小官司,舞台上的劇情進展卻絲毫不受影響。

那個背著書箱的書生就是寧采臣,他撞了人之後,並不如一般的書生清高,不屑與販夫走卒為伍。

寧采臣一邊道歉,一邊幫著那耍把式的撿錢。

到最後,他還摸出自己的荷包,咬了咬牙,從裡麵拿出了文錢,放進了銅鑼裡。

那也是他身上最後的文錢了。

囊中金儘絲毫擋不住五臟廟鬨妖,寧采臣捂著胃部,腸鳴陣陣,卻也隻能望著街上的各類吃食咽口水。

河陽公主蹙眉道:“這書生,也太憨實了。”

說著,她忍不住又瞪了徐輝一眼。

這也是個鐵憨憨。

徒南薰辯解道:“這不是憨實,而是樸實,是真君子。”

河陽公主卻另有見解,“所謂真名士,自風流。你仔細看看,這書生哪有半點風流意氣?”

徒南薰正要反駁,東昌公主懶洋洋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你們兩個還看不看了?父皇和諸位娘娘都在呢,吵什麼吵?”

不管兩人心裡怎麼想,長姐開口了,也隻好閉嘴。

徒南薰心裡自然是不服的,覺得她們兩個就是一夥的,這個大姐早不開口晚不開口,偏她要反駁二姐了才開口,不就是拉偏架嗎?

見她小嘴撅得都能掛油瓶了,傅玉衡安撫地捏了捏他的手指,捏了塊兒她喜歡的栗子糕喂給她。

徒南薰氣呼呼地一口吞了點心,栗子糕的香甜在嘴裡化開,一直甜進心裡去,讓她的心情不知不覺就好了起來。

再看舞台上,寧采臣為了解決住宿問題,來到了荒蕪多年的蘭若寺。

道具組立刻行動,方才畫著街景行人的幕布垂落在地,露出一座門前蒿草過人,飛簷青瓦破損的古廟來。

這自然也是布景,但卻畫得惟妙惟肖,還在傅玉衡的指點,參考了印度神像的畫法,也就是所謂的立體畫法。

天子看了,立刻就問:“這也是林如海畫的?”

“不是。”傅玉衡道,“這是臣在琉璃廠找的幾個畫匠,聯合畫的。”

自兩宋以來,科舉晉身成了正統,同是讀書人,有功名和沒功名卻是天差地彆。

就比如都是畫畫的,有功名的那就是畫家,沒功名的隻能叫畫匠。

縱然有些畫匠的技藝比那些畫家強得多,誰讓你沒功名呢?你就是個匠人,有人請你做畫就不錯了,你還想被人收藏,名垂千古不成?

彆看這布景畫得像是把寺廟搬上了舞台一樣,其實傅玉衡請她們,還真沒花多少錢。

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時代的悲哀。

隻是傅玉衡沒那麼高的情懷,也沒有那麼大的氣魄,不敢想打破天地再造乾坤。

陰差陽錯來到這個世界,他也隻能在不斷奔湧的波濤中,讓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過得更好一點而已。

在不影響自己生活的情況下,他也不介意做點好事。

就比如現下,在天子麵前提一嘴那些畫匠。

哪怕從天子嘴裡得到一句誇獎,就能夠提升他們日後的工作價值。

天子眯著眼仔細看了看,捋著胡須點了點頭,“不錯,不比那些大家差。”

好,妥了。

“臣就替那幾人多謝陛下誇獎了。”

這時,麗妃忽然驚呼了一聲,“哎喲,這也是個書生?黑臉戟須的,這是個鐘馗吧?”

不但是麗妃,其餘娘娘們也都低聲議論了起來。

河陽公主撇了撇嘴,麵露不屑,再想到方才和徒南薰的爭執,到底忍住了沒說話。

——為個戲台上的人物和姐妹爭執,犯不上。

倒是東昌公主輕笑了一聲,慢悠悠地說:“誰規定書生就得麵如冠玉,長髯飄飄?朝廷開科取士,取的是人才,不是那張臉。”

嗡嗡的議論聲立刻沉寂,眾人的目光都在麗妃和東昌公主之間來回轉動。

雖然方才眾人都議論了,但卻是麗妃開的頭,也就屬她的聲音最大。

東昌公主故意說這話,還牽扯到了科舉之事,針對的明顯就是麗妃。

科舉這種事吧,之所以能被讀書人奉為圭臬,就是因為公平,至少大致上是公平的。

至於科舉的確看臉這回事,麗妃清楚嗎?

就算她清楚,敢當眾說出來嗎?

誰敢嘲諷天子以貌取人?

麗妃被噎得不上不下的,想要拿出長輩的款吧,人家東昌公主又沒有指名道姓。

剛才大家都在討論,她隻是發表一下自己的觀點而已。

什麼,你說她聲音太大?

人家可是當朝公主,天子的親女兒,還不能大聲說話了?

類似這種悶虧,麗妃在東昌公主這裡,吃了不止一回。

至於東昌公主為什麼要針對一個後妃,那就要問問麗妃乾出的事了。

她整日裡對段貴妃不敬,仗著天子的寵愛下段貴妃的麵子,還不許人家女兒報複一下了?

一般在這種情況下,天子的角色就是個和稀泥的。

麗妃是愛妃,東昌公主是愛女,他偏幫哪個都不妥。

罷了,罷了,不聾不啞不做家翁嘛。

這一回也一樣。

他乾脆扭到右側,和段貴妃討論劇情,“這燕赤霞雖然形貌粗獷,但學問著實可圈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