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衡笑道:“這世上的迂腐書生多了, 寧采臣迂腐,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可是……可是……”柳長州滿臉糾結,分明是用滿心的槽點, 卻不知從何吐起。
因為傅玉衡說的是大實話, 這世上的迂腐書生不知凡幾,多一個寧采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但寧采臣又怎麼能是個迂腐書生呢?
前麵既然已經表現了他既正直又善良還有原則,就讓他的原則維持在一個恰到好處度不好嗎,為什麼非要把他的原則變成迂腐?
見他臉色變化得比後世的霓虹燈還快,傅玉衡就知道,他已經把自己帶入了故事裡,心耳神意都化作了寧采臣的一部分,與他一起經曆了這一場悲歡離合。
其實徐輝和柳長州的心情也差不多,隻是他前頭遭了丈母娘的提點, 並不敢再多說話, 隻盼柳長州能替他問出個一二三來。
“我明白柳三哥的意思了。”傅玉衡正色道,“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寧采臣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他既有種種優點,當然也免不了會有一些缺點。”
“道理我都懂, 可是……唉!”
真後悔自己沒有好好讀書, 這會兒攢了滿肚子的話,卻不知道該怎麼遣詞造句才合適。
傅玉衡嘿的一笑, 忽而問道:“柳三哥, 你喜歡寧采臣這個人物嗎?”
“我當然喜歡了。”柳長州覺得他是在說廢話, “我若是不喜歡,能替他著急上火嗎?”
傅玉衡立刻搬出了戀愛腦語錄,“你既然那麼喜歡他, 為什麼不能接受他的全部?
正直的善良的是他,執著的迂腐的也是他呀。
你怎麼能隻喜歡他光鮮亮麗的一麵,卻接受不了他截然相反的另一麵呢?”
柳長州:“…………”
——我有一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傅玉衡這段話,若是放在後世網絡上,必定會引來網友群嘲,評論區也會名梗雲集,說不定還能蹭個熱搜。
但在這個以含蓄為美,我愛你不能直說我愛你,要說“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的年代,他這幾句話砸下來,不能說是毫無波瀾吧,隻能說是石破天驚。
在場凡聽到的人,都覺得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尾椎骨升起,迅速竄到頭頂,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如果把這種感覺總結出來,就是三個字——遭雷劈。
這種遭雷劈的感覺,實在是太蘇爽了!
天子對他側目半晌,吐出了兩個字,“歪理!”
但三位公主酸爽過後,卻又覺得這話挺有道理。
若真愛一個人,可不就得愛他的全部嗎?
徒南薰當即便撅嘴道:“父皇,駙馬說得多好呀,怎麼就成歪理了?”
河陽公主心裡雖也讚成,但因她母親惠嬪分位低,日常又是緊跟段貴妃的步伐,打小就教導女兒凡事不要冒頭,和光同塵才能長久。
因而她隻是麵露讚同之色,並沒有說出來。
但東昌公主可就沒有這些顧慮了,隻聽她輕聲漫語道:“三妹夫既能寫出這樣的故事,自然是深諳世情的。”
既是深諳世情,又怎會當眾說出歪理?
見自己三個女兒裡,有兩個都出言維護這臭小子。另一個雖然沒有說話,但看神情也是讚同她姐妹們的。
天子難得吃癟,還是被自己寶貝女兒們弄的,隻好訕訕一笑,很明智地轉移了話題,“我看這寧采臣的固執,還會引出事故來,咱們先看劇,先看劇。”
傅玉衡不禁暗笑:原來當爹的怕女兒,並非平民百姓家的專例啊。
便在此時,守門的一個小太監前來稟報。
“陛下,忠寧王在門外求見。”
往日聽說忠寧王求見,天子少不得要皺皺眉,先給自己做一下心理建設,才會讓人宣進來。
但今天忠寧王來得十分巧,天子心頭大喜,立刻便道:“快把老三領進來。正好他母親在這裡,叫他來給他母親磕頭請安。”
不多時,三皇子便被人引了進來,皇帝與眾嬪妃自然安坐,其餘在場的小輩,除了東昌公主都站了起來。
三皇子先拜皇帝及眾妃,再拜東昌公主。
等東昌公主起身還了禮,傅玉衡夫婦、徐輝夫婦幾柳長州才拜三皇子。
“諸位不必多禮,都是自家人,今日小王也是聞此盛事,不欲錯過,這才特意趕來。”
等眾人一通見禮過後,先前那件事徹底翻篇。
天子的尷尬完全解除了,也就有心思過問三皇子了。
“老三到底是孝順,這一場劇還沒看完,你就來請安儘孝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天子的笑容非常溫和。
但段貴妃卻是心頭一顫,東昌公主也微微眯了眯眼,打起精神覷著三皇子,盼著他小心應對。
卻見三皇子眼睛一亮,強忍著歡喜說:“父皇謬讚了,兒臣也隻是比其他兄弟稍微用心一些罷了。”
這麼直白的上眼藥,天子著實被噎了一下。
他暗暗吸了一口氣,在心裡安慰自己:就老三這樣的,縱然窺視了帝蹤,也乾不出什麼大事來。
“罷了,罷了,既然來了,就坐下一起看吧。”
天子突然覺得,自己這個三兒子,給太子做磨刀石好像不夠格。
“謝父皇賜座。”
三皇子謝了恩,左右看了看,直接走到傅玉衡麵前,笑道:“三妹夫,不介意小王和你坐在一起吧?”
傅玉衡還能怎麼辦呢?
他隻好起身,把座位讓給了三皇子,自己在隔壁位置上坐了。
三皇子若真往那裡一坐,瞬間便會化身銀河,把傅玉衡和徒南薰這對合法夫妻,物理分割成了牛郎織女。
無論是他親娘段貴妃,還是他親姐姐東昌公主,都覺得不忍直視。
段貴妃揚聲道:“老三,到你姐姐那邊坐去。你姐弟二人多日未見,坐在一起也好說說話。”
三皇子雖不情不願,但親娘都發話了,他也不敢不聽,隻好悶悶地“哦”了一聲,把柳長州給擠走了。
柳長州麵上不顯,心中暗喜,走過來把傅玉衡還按到原來的位置上,自己在他身側坐了。
“傅五弟,咱兄弟倆坐在一塊兒,好好親香親香。”
傅玉衡也是渾身一鬆,“看劇,看劇,黑山老妖就要出來了。”
卻原來,燕赤霞特意點出來的兩個女鬼,並不像其餘女鬼般是被脅迫的,而是主動為虎作倀。
且聶小倩也不知道,樹妖姥姥沒死之前,就已經做主將她許給了黑山老妖,做第十七房小妾。
原著的黑山老妖在地府頗有勢力,但道具師這邊作業還不太熟練,展現地府風貌還有些難度。
所以,傅玉衡就把設定稍微改了改,借鑒了某些聊齋同人的設定,將黑山老妖改成了黑山成精。
一座山修成了精怪,那得多大的法力?
先是布景上出現了一座好似隨時都在晃動的高山,而後這張布景迅速換走,變成了一座陰森森的殿宇。
舞台上這才出現了一個身形高大,形貌醜陋的黑衣人。
那兩個業債累累的女鬼也出現在了舞台上,對黑山老妖極儘諂媚。
那黑山老妖見了美人,骨頭先酥了一半,其嘴臉之下流,形態之不堪,讓人一見便心懷厭惡。
他從兩個女鬼口中得知,原本許給自己的聶小倩,竟然跟著一個人族書生跑了,當即大怒,即遣麾下頭領帶著一隊小妖,抬著兩箱子聘禮去接聶小倩。
彼時燕赤霞有心讓寧采臣長長記性,便沒有管。
聶小倩法力不高,那小頭目又隨身帶著黑山老妖賜的法器,她也隻能束手就擒,呼喊著讓寧采臣快去找燕赤霞來救她。
看到這裡,三皇子皺了皺眉,有些不滿道:“這女子好生不識大體,這些妖怪這麼厲害,她自己搭進去也就算了,還要讓寧生也牽連進去。”
此言一出,在場的女子或多或少,都往他那邊看了幾眼。
彆人尤可,隻是來自親姐姐東昌公主的眼神殺,卻讓三皇子禁不住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