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東西收好之後,傅玉衡起身伸了個懶腰,問道:“公主可是睡了?”
洗硯道:“正房的燈還亮著,想是公主也在等著五爺呢。”
“嗯,那我得趕緊回去。”
當走到門口,他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石家兄弟有消息嗎?”
“還沒有。”洗硯笑道,“不過五爺也彆急,他們臨走時不是說了嗎,老娘身體不好,路上可能耽擱,說不得一個月才能到呢。”
至於他們一去不回,洗硯覺得沒這種可能。
雖然他們家五爺不在朝中任職,但對平頭百姓來說,已經是高攀不起的大人物了。
那石家兄弟兩個草民,能有機會跟著自家五爺做事,哪肯放棄這樣的機會?
反正換了他是絕對不會。
“罷罷罷,大概是我心急了。”
但就說完這句話,傅玉衡突然覺得一陣心驚肉跳。
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不行,明天你派兩個人,到他們老家去看看,我總覺得事情不大對勁。”
洗硯隻得應了,服侍著他出了書房的門。
傅玉衡徑自去了正房,洗硯則是一轉角出了院門。
內宅重地,他一個小廝,到底不好亂闖。
等進了正房外間,沒走進就看見徒南薰在翻什麼東西,看著不像是賬本子。
“這是什麼呀?”他一邊問,一邊湊過去一看,原來是些姑娘家的畫像。
徒南薰抬頭看了他一眼,“這是京城官宦之家適齡女孩的畫像,你不是根據栓子的描述,給他心上人畫了一幅肖像嗎?
我這不是一一對比,看究竟哪個比較像。”
傅玉衡恍然地拍了拍額頭,“這件事你不提,我險些忘了。對了,有眉目了嗎?”
“沒有。”徒南薰搖了搖頭,微微有些泄氣。
自成婚以來,她無論管家理事,還是和傅玉衡處理生意,皆是順風順水,哪裡受過這樣的挫折?
見她泄氣,傅玉衡急忙安撫,“你也彆著急,栓子不是說了嘛,隻找一年,一年之後找不著便不再強求嗎?”
徒南薰搖了搖頭,“算了,不說他了。眼見天色也不早了,咱們還是先睡吧。”
夫妻一人洗漱畢,一起進了內室,不多時便齊會周公去了。
第一天一早,他們才吃了早飯,要到父母房中請安,便見洗硯喜氣洋洋地進來了。
“公主,五爺,榮國府來了人,說是要給他們家小爺辦滿月酒,今日一早便派人給各家親朋送紅雞蛋來了。”
徒南薰微微一怔,笑道:“這是喜事呀,快把人領進來。”
洗硯告退出了正房,綠蘿則去了一門處,不多時便領了兩個打扮體麵的媳婦進來。
這兩個都是榮國府的三等仆婦,專職各處跑腿的。身上穿的雖不是極好的料子,但也是綾羅綢緞,光鮮亮麗。
徒南薰素知京城許多勳貴貴人家待家奴極厚,也不獨榮國府一家的奴仆如此,便也見怪不怪了。
不管彆人家怎麼樣,反正他們家的規矩是極嚴,反府中奴仆隻穿布衣。
不過,等到冬日天寒時,派發下去的棉衣都是極厚的。
傅玉衡早躲進內室去了,那兩個女人進來,根本不敢抬頭,戰戰兢兢地給公主行大禮問安。
徒南薰淡淡叫起,叫人拿了兩個繡敦給她們坐,兩人再三推辭,才簽著身子坐了。
“你們大太太還好?”
一個穿□□綠褙子的媳婦賠笑答道:“雖然生的時候有些難產,但畢竟是一胎,又有老太太壓著做了雙月子,大太太的身子已經養好了,家裡這才張羅著給小爺辦滿月酒。”
“那便好。”徒南薰點了點頭,又問了些問題。
那媳婦一一都答了,徒南薰也沒多言,便叫他們下去吃茶了。
至於領賞錢,如今滿京城誰人不知,三駙馬夫婦輕易不給人發賞錢。
便是有人往他們府上遞拜帖,他家的門房也是一概不收錢不收禮的。
有人暗笑他們摳門,但也有人佩服他們富貴仍能自守。
但無論外人怎麼說,他們夫妻依舊我行我素,反正天子不會過問這些小事,其餘人等也管不著他們。
由於張氏生的突然,措不及防間有些難產,這小家夥的洗三禮便沒辦。
如今孩子出生已經兩個月了,但既然賈家要辦滿月酒,想是孩子養得不錯。
不過說這些都為時尚早,距離滿月宴,還有半個月呢。現如今還是加緊印傳單刷海報,大力宣傳新話劇要緊。
前麵化自聊齋的三部話劇,雖然經過傅玉衡的改編之後,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已經足夠新奇。
可是,比起純粹的後世人創作的新派武俠,那點新奇就不夠看了。
聽過概述的人都心生恍然——原來,男女之情還可以這麼操作?
等開演之後,一定要去看,就算分五場演完,也得一場不落地全部看完。
沒彆的意思,就是想知道練姐姐到底為了什麼一夜白頭,卓某人又是怎麼後悔終生的。
就在大半個京城都對此議論紛紛的時候,傅玉衡開始了內部試鏡。
因為這一次要排的是武俠劇,紅杉演不成女主角了,甚至戲份較多的女配也都是會武功的,她也演不了。
傅玉衡建議她乾脆不要參演,可以保持她身為當紅女主的身價。
但紅杉本人堅決不同意。
自從脫離了教坊司之後,紅杉整個人都升華了。
她表示:我就是喜歡演話劇,並不是喜歡演主角。哪怕是一個沒有台詞的小配角,隻要讓我演我就高興。
她有如此決心,讓傅玉衡非常感佩,同時也重新審視了這個姑娘。
紅杉姑娘身上,多少是帶著一些天生的反抗色彩的。
雖然不多,但的確有。
由於社會大環境的原因,陷入泥沼之後,她幾乎沒有自救之力。
可一旦有人願意拉她一把,她就能洗去表層沾染的沙礫,釋放出明珠原本的光芒。
“紅杉姑娘,你有沒有興趣學做導演?”
自助者,人恒助之。
對於這種有上進心的人,傅玉衡也忍不住再幫她一把。
紅杉呆了一下,有些難以置信,“我……我也可以嗎?”
“那是自然。”傅玉衡肯定地說,“沒有人規定導演隻有男人才能做。”
他又想起了前世看過的經典影視劇——老版《西遊記》。
楊導演不就是個女導演嗎?
瑰麗奇幻的神話世界,不一樣被她拍得大氣磅礴?
還有他前世的媽媽,也是個商場上的女強人。
相對的,他前世的老爸,倒是喝酒、蹦迪、捧網紅,無所不精。
可以說,他前世之所以那麼荒唐,完全就是子承父業。
由於這樣的生長環境,對於職場上的性彆歧視,他一向是嗤之以鼻。
——生而為男很叼嗎?有本事先比過我媽。
紅杉深吸了一口氣,對傅玉衡拱手一拜,“請五爺將我收入門下,我想做導演。”
如果不是知道傅玉衡不喜歡彆人跪他,紅杉怕不是立刻要五體投地,行一個最大的禮。
傅玉衡想說“收入門下就不用了”,但轉念又一想,這個時代注重傳承的名頭,如果他不收,紅杉便是學了,日後用起來也名不正言不順。
更何況,雖然他不在意,但這個時代看一個女子的成就,的確是帶著深重的有色眼光。
要是連個正式弟子的名頭都沒有,紅山怕是學得再好也沒用。
“也罷,今日我就重開一門,你就是導演係的開山大弟子。”傅玉衡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其事地說。
而後他又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你姓什麼?”
兩人相識許久,他還從來沒有問過紅杉的姓氏。
而“紅杉”這兩個字,其實是進入教坊司之後,教席給她起的藝名。
脫離了教坊司之後,紅杉也沒有像芸娘一樣丟棄這個藝名,而是一直沿用。
她要以此警示自己,永遠不要再落到曾經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