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代善說代儒 杏兒接過信之後,……(2 / 2)

見了賈赦之後,當著榮國公的麵,他就把天子的話轉達了。

賈赦一時摸不著頭腦,“這還用叮囑?不用人說我也不會往前衝的。”

他又不傻,憑自己這點本事,往前衝不是找死嗎?

賈代善卻是嗬嗬笑了起來,“你這傻小子,陛下這是在安我的心呢。”

“啊?”賈赦撓頭,“那就好,那就好。”

雖然他還是沒弄明白,但隻要能讓他爹安心,他就覺得好。

傅玉衡得了這句提點,心頭卻是明悟了幾分。

卻聽賈代善道:“陛下是位性情中人,對咱們這些老臣一向厚待。如果老夫沒有料錯的話,等這次大軍還朝,敬兒就要從詹士府裡出來了。”

這話明顯是話裡有話,傅玉衡聽出點意思,卻又不敢肯定。但賈代善卻也不願多說,隻是讓賈赦領著傅玉衡去吃茶。

兩人給一旁的史太君行了禮,便一起退了出去。

等兩個年輕人出去之後,賈代善才滿臉笑容地歪在了靠枕上,口中連連道:“好好好,這回退一步,當真是海闊天空了。”

史太君讓丫鬟倒了杯蜜水來,拿著銀湯匙親自喂他,柔聲勸道:“你既有心要退,便彆操這些心了,好生養著才是正理。”

“不操心了,不操心了,從今往後,都不操心了。”

從前原是他著相了,隻一心想著兒孫不濟,他便更要奮勇爭先,好多給兒孫留些資本。

天子顧念著他這心腹老臣的臉麵,並未表露出不悅之意,卻將考中進士的賈敬,放到了太子的詹士府。

追隨儲君對普通人家來說,自然是天大的恩典,隻要儲君穩住了便是平步青雲。

但對寧榮兩府這樣的世家大族來說,忠於陛下,隻做純臣才是最穩的。

他們兩府的權勢已經足夠強盛,根本不需要從龍之功來錦上添花。

隻是天子有命,他們也不得不從。

不過那個時候太子還小,賈代善兄弟倆都沒想那麼多,隻以為天子如此安排,是憐惜太子自幼喪母,要替太子培植勢力。

他們賈家是忠臣,君王但有所命,又豈能不遵從?

可隨著太子日漸強壯,賈代善敏銳地察覺到,天子在不自覺地忌憚太子。

先是捧起三皇子,眼見三皇子不中用,又捧起了四皇子。

美其名曰磨礪太子的心性,但賈代善從十幾歲起,就給才五六歲的當今做陪讀兼護衛,隻怕比他自己都要清楚他的心思。

隻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往日裡賈代善隻看到了太子的危機,卻沒有看清自己的處境。

他自認縱然想著為兒孫謀福,對當今陛下也是忠心耿耿,他們君臣應不相疑。

若非他大兒子賈赦突然要浪子回頭,撒潑打滾求著他不要再上戰場,賈代善也不會知道,原來帝王的疑心,真的是不分人的。

他把這些推測都跟老妻說了,史太君也聽了一身冷汗,“這次真是多虧了赦兒。”

“不。”賈代善道,“應該是多虧了三駙馬。咱們兒子什麼德性,你還不知道?”

史太君想了想,也不禁點了點頭,與他商議道:“那日後與傅家走禮時,是否要加厚三分?”

“大可不必,隻按最平常的來就行。”賈代善臉上露出讚賞之意,“這三駙馬年紀雖輕,見識卻十分老道。

他自知身份尷尬,不該與朝中大臣相交過密。頭一年與人走禮時,便是卡著規矩來的。

如此一來,既不斷了與朝堂的聯係,也沒有結黨之嫌。大家都可以放心與他相交,陛下也不會忌憚於他。”

賈代善越琢磨,就越覺得傅家走禮頗有深意。

可他哪裡知道,傅家的禮之所以統一都薄,不過是當家人太摳,覺得送厚禮沒必要而已。

各中內情,賈代善都猜不透,史太君就更不會往彆處想了。

反正夫妻二人都覺得,自家長子有這麼一位良師益友,足夠受益終身。

“太爺說得是,咱們不能壞了人家苦心經營的布局。”

說到這裡,史太君猶豫了片刻,“能不能讓赦兒做個中人,替政兒引薦一番?”

賈代善皺了皺眉,“他既然和赦兒交好,必然是個不拘小節的。政兒的性子過於板正,兩人怕是說不到一塊去。”

可這話史太君卻不讚成,“三駙馬是狀元郎,咱們政兒也是個會讀書的,怎麼會說不到一起去?”

再次聽到“政兒會讀書”這句話,賈代善忍不住嘴角一抽,滿心無奈地歎了一聲,果斷轉移了話題。

“政兒也老大不小了,整天待在家裡死讀書也不是個事。不如趁著春秋拾遺,給他補個貢生的名額,叫他到六部去做個筆帖式吧。”

——快彆再吹他會讀書了,趕緊讓他放過“會讀書”,直接入朝做官去吧。

史太君蹙眉,“不是說今年秋季,要送他回鄉應試嗎?”

賈代善握住老妻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以往都是我著相了,像咱們這樣的人家,子弟天生就有大富貴,何必再與寒門子弟爭功名?”

他情知老妻在遇到賈政的問題時,有股常人難以理解的固執,所以乾脆就不在賈政身上爭執。

都是老夫老妻了,這些年他多數征戰在外,家裡全靠老妻操持,他總不能因為子孫的事,再和老妻吵起來吧?

史太君思索了片刻,覺得丈夫說得也有道理,便點了點頭,“也好,眼看珠兒也到了發蒙的年紀,再拘著政兒讀書也不是個事。”

見老妻鬆口,賈代善暗暗鬆了口氣,說道:“說起珠兒,瑚兒比珠兒還大兩歲呢。

不如讓親家介紹一個學問好又有耐性的秀才,咱們重金禮聘了來,好給瑚兒、珠兒乃至璉兒日後發蒙?”

說到兒孫,他又想到了東府裡的賈珍,“對了,還有那府裡的珍兒,被他娘慣得越來越不像樣了,無論是否舉業,也該一並拘著讀書才是。”

史太君笑道:“若是要找蒙師,太爺何必舍近求遠?你那兄弟代儒,不就是個現成的舉人嗎?”

哪知賈代善聽了連連搖頭,“他不行,他不行。他那舉人是怎麼來的,你我還不知道嗎?”

當年賈代儒也是如現今的賈政一般,屢試不第。

不過他比賈政強點,好歹考了個童生。

還是賈代善看不下去了,囑咐史太君出了一注銀子,派人到金陵知府那裡,捐了一個監生的名額。

有了這個名額之後,賈代儒仿佛時來運轉了,次年跟著一眾秀才下場,就掛著榜尾中了個舉人,自此也能被人稱一聲“老先生”了。

若是在外人麵前提起,賈代善必然會誇讚自己這個兄弟會讀書,考了舉人的功名。

可若是讓賈代儒給自己親孫子啟蒙,他是萬萬不樂意的。

“他中了舉人之後,再次屢試不第,還是我動用了家裡的人脈,給他弄了個縣令的缺。”

說到這裡,賈代善止不住地歎氣,“哪知道他看起來明白,內裡卻實在是個糊塗蟲,竟然聽信當地一個貢生的讒言,把好好一個人給治死了。”

卻原來,當年賈代儒謀了一個廣州府的知縣,當地回民頗多,他們不食豬肉,日常隻以牛羊肉為食。

偏偏朝廷鼓勵耕作,不許民間門私自宰殺耕牛,特意頒布了律法下去。

行文到了賈代儒主政的那個縣,一群回民得了消息,便湊錢弄了五十斤鮮牛肉來陳情。

偏巧那日有個姓呂的貢生,乃是他座師的侄子來拜訪他,他覺得此事棘手,便朝那呂貢生問計。

呂貢生言說朝廷對耕牛一事十分看重,外省已經有官員因徇私被革了職。還拿了太-祖在世時對官員的嚴苛來嚇唬他。

賈代儒是個沒成算的,被他三言兩語一說,便覺得這些回民著實都是刁民。

那呂貢生又給他出主意,“此等刁民,正該震懾。縣尊不如用大枷把領頭的給枷了,再把那五十斤牛肉掛在枷上,就推在衙門口。

一來讓百姓們看看您護佑耕牛的決心,他們不敢再犯;二來也可以讓本府本官看看您的清廉,日後考評時,少不得要記上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