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太天真了 是的,一直標榜自己……(2 / 2)

畢竟以她過往的經曆,人心與鬼魅究竟哪一個更狠毒,她還能分不清楚嗎?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伍秋月和連鎖雖然是鬼,但絕對不是惡鬼。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怕的?

一群鬼狐都高看她一眼,十四娘私底下還真的教了她一些幻術。

閒言少敘,書歸正傳。

台上演王生的是柳長春著重培養的一個男演員,他知道演吳玉娘的是個幻術師,所以演得非常投入。

那種驟然看見美嬌娘變惡鬼的驚恐與試圖自欺欺人,被他演繹得入木三分,讓觀眾非常有代入感。

當胸膛被破開,心臟被活生生掏出的時候,那種疼到喊都喊不出來的感覺,也完全被他給演活了。

至於演吳玉娘的伍秋月,等她真正演戲的時候,傅玉衡才發現這就是個寶藏女孩。

她平日裡靦腆羞澀,和人說一句話都會臉紅半天。

可她不但把前半部分近乎本色出演的完美詮釋,演到這場突然變臉的戲,人家也絲毫不怯場,把傅玉衡想要表達的嗜血、麻木、冰冷和對陳夫人反應的期待興奮,全都給演出來了。

更有甚者,等她褪去人皮,變成男相時,傅玉衡原計劃是換一個男演員的,伍秋月卻拒絕了。

她自己幻化成了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言語形態竟然也絲毫不違和。

以前常聽人說,有的演員就是被祖師爺追著喂飯吃,如今他算是見識到了。

此時觀眾席上已是一片嘩然。

王生被掏心固然讓人驚恐,但經過光線處理,其實並不是很嚇人。

傅玉衡隻是想安安穩穩開劇院,並不想嚇死幾個人吃官司。

更讓觀眾……特彆是男觀眾驚恐的,是吳玉娘吞噬了王生的心臟之後,竟然來了個女變男。

——她是因為吃了男人的心臟才變成男的呢,還是說本身就是男的,因為什麼原因變成了女鬼,需要一顆男人的心臟才能變回男身?

就在他們神情恍惚的時候,男版吳玉娘近乎詛咒般的聲音響起,不停地蠱惑著人心。

“你是新化成的畫皮鬼,隻需要在半個時辰之內,吞噬一顆童男子的心臟,就能重生。”

而後,他們就眼睜睜地看著,吳玉娘從身上撕下來的皮,慢慢附著在了倒在血泊中的王生身上。

那王生竟然站了起來,他……他睜眼了!

啊,王生竟然變成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

這時候,男演員已經順著舞台上的機關掉下去了,站在台上的,已經換成了鬆娘。

好了,這下觀眾不用猜測了。

吳玉娘原本就是個男人,是因為被畫皮鬼掏走了心臟,畫皮鬼解脫了,他卻變成了新的畫皮鬼。

曾經有過類似豔遇的男士都打了個寒噤,估計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再享這種豔福了。

也有那心思縝密的,立刻就聯想到,吳玉娘掏心之前,特意去扒窗戶看了一眼陳夫人不到十歲的兒子。

半個時辰之內,童男子的心臟……

那王家小兒,可不就是個正兒八經的童男子嗎?

難道,她是想讓王生父子相殘?

若真是如此,這吳玉娘的心思當真惡毒無比。

不過,王生隻有這一個兒子,哪怕為了祖宗香火,應該也不會……吧?

觀眾席上的討論聲,慢慢就從變成畫皮鬼的可怕,慢慢過渡到了王生究竟會不會害自己兒子。

這時候,男賓和女客那邊得出的結論,當真是既出人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女客那邊普遍認為,為家族香火計,王生絕對不會害自己兒子!

反而男客那邊,倒是有一半都在極力貶低王生,說他如何猥瑣下流卑鄙無恥,這樣的人哪裡還顧得上祖宗香火?

這些話乍一聽沒什麼毛病,但仔細想想就很有意思了。

——同為男子,他們先前還對王生的風流十分寬容,覺得這根本不算是大毛病,怎麼這會子就要把王生打成沒有絲毫道德的畜生了?

他們平日裡打著延續香火、開枝散葉的旗號,一房又一房往家裡抬妾室,這會子王生隻剩一個兒子了,他們怎麼就篤定王生一定會為了自己害兒子?

是不是因為他們心裡清楚,若是自己落到了和王生同樣的境地,一定會舍棄兒子換自己的性命?

——兒子沒了還可以再生,老子的命可就一條。

也就是說,他們平日裡為了美色找的那些借口,連他們自己都不信,他們的妻妾反而信了。

當真是既可悲,又可笑,還可憐。

傅玉衡站在回廊上看了半晌,臉上嘲諷的笑容逐漸落下,一時頗覺得沒意思,索性甩手回了雅間。

雅間裡,徒南薰正跟著綠蘿學剝栗子,怎麼都掌握不了要領,就看見傅玉衡滿臉意興闌珊地回來了。

“這又是怎麼了?”她把那剝了一半的栗子遞給綠蘿,自己擦了手去問,“我聽見樓下嗡嗡嚷嚷的,看客們不都在討論嗎?”

如今她這老板娘也做出經驗來了,知道對於一部話劇來說,觀眾給出的最好的反應不是集體叫好,而是彼此爭論不休。

越爭論,話題吵得越熱,才能引來更多沒看過的想來一探究竟。

若是看過的觀眾都統一叫好,雖然也能吸引來一部分,但更多的還是會引起彆人的逆反心理。

——怎麼可能都是叫好的,不會是主家請來的托兒吧?

因著他們早就看過了劇本,今日主要來看的就是觀眾的反應,不能把太多注意力投注到舞台上,所以她才跟著綠蘿學剝栗子,也是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剛才傅玉衡出去看情況了,她雖然沒出去,卻也在裡麵聽著呢。

見觀眾們討論得激烈,她就知道《畫皮》這部話劇算是成功了,心裡正高興呢,傅玉衡就沉著臉進來了。

“樓下是在討論,都在猜測王生會不會殺自己兒子。”

傅玉衡靠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就把自己方才看到的男女不同反應說了一遍。

雖然徒南薰對朝政不敏感,但人情世故卻是她自小的課業。

聽完這話,便冷笑了一聲,“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你跟著上什麼邪勁?”

彆說是王生殺一個兒子了,就算十個都殺了,她也頂多詫異一下這人的心狠。

自古以來,父子相殘兄弟相殺的事情還少嗎?

傅玉衡搖頭歎道:“可惜底下坐的那些太太奶奶們,卻不像你這麼清醒。”

見他又是搖頭又是惋惜的,徒南薰反而笑了起來。

她捏了一顆綠蘿剝好的栗子,走過去塞進丈夫嘴裡,笑道:“你可彆小看她們。你怎麼知道她們心裡不清楚?就因為她們嘴上說的?”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可事實上還有些人,臨死都口不應心,何況隻是看個話劇?

這些太太奶奶們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雖然可能沒有係統學過,但她們也都在努力鑽規則的空子,甚至利用規則保護自己的利益。

傅玉衡隻看透了那些男客醜惡的嘴臉,卻沒看透那些女客隱秘的心思。

徒南薰敢保證,若是這些夫人處於陳夫人如今的境地,一定會想法子弄死丈夫,再對著外人哭訴:先夫為了保全家族香火,寧願自己赴死。

至於事實究竟如何,她們的丈夫是自願的還是被自願的,誰又會去認真追究呢?

聽了妻子的一通分析,傅玉衡目瞪口呆。

“這你沒想到吧?”徒南薰得意洋洋。

“……是沒想到。”傅玉衡人都傻了。

怪不得古人雲: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他還是太天真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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