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馬車過去之後, 徐輝就忍不住問:“咱們也走?”
說實話,作為一個從來沒闖過大禍的紈絝, 他真的怕這次會出人命。
雖然以他們家的勢力, 也不是擺不平,可沒有害過命的人,心裡那道堪兒不是那麼好過的。
“走。”傅玉衡點了點, 卻又叮囑道,“不過不要走太快,後麵還有人沒跟上來呢。”
“還有誰呀?”這回連柳長州都奇怪了。
這廠房不就是他們三家的買賣嗎?
傅玉衡淡淡道:“我讓潤筆到五城兵馬司去,借了一百個兵丁,幫忙維持秩序。”
柳長州點了點頭, 了然道:“你是怕那些人鬨事?”
“我是怕他們耽誤正事。”
一旁的徐輝不以為然,“憑咱們三家的勢力, 那些工匠不過是泥腿子出身,哪敢鬨事?”
傅玉衡道:“二哥,你可彆忘了, 本朝太-祖還有許多開國勳貴,都是你嘴裡的泥腿子。”
無論哪朝哪代, 都少不了被逼急的老實人揭竿而起。
徐輝撇了撇嘴,沒再說話。
一行人騎著馬慢慢走, 沒過多久,潤筆就領著一群人來了, 為首的是個姓榮的百戶, 瘦長臉, 八字眉,生得是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個好手。
那榮百戶上前拜見三位駙馬, 三人也連忙還禮,請榮百戶起來,把具體情況簡短的和對方說了一遍。
柳長州笑道:“勞煩諸位兄弟辛苦這一趟,等事情完了,我請諸位兄弟去喝酒。”
他是個老於事故的,很清楚榮百戶能搶到這撈外快的機會,必然是有些背景的。
正好他們也不缺那點錢財,索性就把事情做得再周全一些,多出點錢財請底下這些兵丁們喝一頓。
果然那些兵聽了這話,都精神一振,比先前站得更直了。
柳長州見狀,心裡就有數了:看來,這位榮百戶,不是個待下寬厚的將校。隻怕他日常賺的外快,很少給底下人分潤。
看透了這一點之後,他麵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對這榮百戶輕視幾分。
像這種把所有好處都攏在自己手裡,不肯從指甲縫裡漏一點給底下人的,人家肯定也不樂意擁護他。
在平時自然顯不出來,等到關鍵時刻,他指揮不動幾個人,便知道著天下的好飯菜沒有白吃的了。
不過這些和柳長州沒有關係,他們大約也就合作這一次,過後給了少錢便兩清了。
至於深入結交,對於榮百戶這樣的,他覺得還是算了吧。
這番心思在腦子裡拐了個彎,也不過是轉瞬之間,柳長州麵上半點異色都沒有,安撫好了榮百戶並一眾兵丁,一行人這才加快了速度,往廠房趕去。
等他們到的時候,洗硯已經指揮著願意幫忙的人搭出了一個棚子,把那三個受傷的抬了過去,兩個大夫也已經看了傷勢,正用現成的燒傷膏處理傷口呢。
隨著一聲“駙馬爺們來了”,那些圍在棚子周圍的工匠們立刻騷動了起來。
有幾個明顯是領頭的,被人攛掇著走到了最前頭,一群人浩浩蕩蕩就迎了上來。
當看清對麵的陣容時,這群人神色一滯,領頭那幾個臉上的氣勢洶洶立刻消了下去,原本挺拔的身體也微微佝僂,甚至還有兩個往後縮的。
傅玉衡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卻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開口便問道:“受傷的那幾位在哪裡?快帶我去看看。”
見他來了先關心傷員,再想想先前洗硯來了之後說的,駙馬爺得知此事之後便先打發他請大夫,那些工匠心裡的憤恨消了大半。
——至少貴人關心他們的死活,並不是一味責備他們不精心。
人群頓時左右分開,讓開了一條寬闊的道路。
傅玉衡三人各自領了幾個家丁上前,柳長州的長隨留了下來,招呼五城兵馬司這群大爺。
這一群人的主要作用是震懾,避免進一步的衝突,並不是真需要他們來乾仗的。
很顯然,這種事情他們也沒少做,無論是榮百戶還是底下的兵丁,皆是輕駕就熟,看似隨意地散開,卻把在場的工匠全都圍在了中間。
因著廠房是才開的,規模還不大,工匠自然也不多,算上技術人員也就五六十個。
麵對一百個穿著絆襖,拿著武器的,這些工匠哪敢造次?
先前被有些人煽動起來的情緒,這會兒也完全冷靜了下來。
傅玉衡四人進了棚子,棚子裡躺了三個人,其中兩個包著手臂,一個袒露著上身,胸腹處纏著一大片紗布,黃褐色的藥膏隔著紗布溢了出來,氣味很是刺鼻。
等最後一個傷患處理好之後,立刻有人端了水來,請兩位大夫淨手。
直到這時,傅玉衡才問道:“他們的傷勢如何?可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其中一個胡子花白的老大夫答話,“回駙馬爺,隻有其中一個傷了手臂上的經絡,其餘兩個都是皮肉傷,傷好之後隻會留下疤痕,並不影響其他。”
“那就好。”
不但傅玉衡鬆了口氣,柳、徐二人也都心頭一鬆。
雖然窯廠煤礦之類的地方經常鬨出傷亡,可他們又不是心理變態,不可能盼著工匠去死。
傅玉衡道:“請兩位老先生一定要用最好的藥,務必將他們的傷勢治到最好。”
見他是真心實意的,兩位大夫醫者仁心,自然點頭答應。
正說話間,三個傷患其中一個醒了,正是傷在胸腹那個。
聽見□□聲,兩個大夫急忙上前,一個把脈,另一個按住傷患,囑咐他不要亂動。
傅玉衡幾人也跟了上去,卻並沒有急著說話,等兩個大夫都確定對方情況穩定之後,他才柔聲安撫那工匠,叫他安心養傷,一切醫藥營養費用都不比他操心。
這年頭的老板,能像傅玉衡這麼良心的真的不多,那工匠原以為他們搞砸了差事,不但要吃掛落,怕是連差事也要丟了。
哪知道東家如此和善,一開口就免除了他大半的後顧之憂。
安撫住他之後,傅玉衡又詢問了大夫,讓洗硯在一旁把傷患該忌口的東西都記下來,便命他去買些滋補的東西來。
這時,柳長州問:“有人告知他們的家人嗎?”
一個工匠道:“已經有人去說了。”
這時又有另一個道:“他們三家的婆娘已經來了,但被那些兵爺們攔在外麵了。”
柳長州便道:“放她們進來照顧自家男人吧,等會兒洗硯把東西買回來了,彆讓她們按照自家男人的口味,做些他們愛吃的。”
傅玉衡一拍額頭,“還是三哥想得周到,這裡全是些大老粗,哪有他們自家媳婦照顧得精心?”
很快三個婦人就被放了進來,看見自己當家的躺在這裡,都忍不住哭著撲了過來。
索性她們是真心疼自己男人,自發避開了傷口。
唯一醒著的呲牙咧嘴地笑著安撫自己媳婦,並把傅玉衡承諾的事都說了。
那婦人對著傅玉衡等人千恩萬謝,另外兩個婦人被驚動,也來跟著道謝,弄得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老百姓們實在是太淳樸了,他不過是做了些分內之事,就引來了他們的感激。
“三位嫂子快起來吧,已經有人去買東西了,等買回來了,還得勞煩你們伸手做了,讓三位大哥吃口熱乎飯。”
在得知自家男人受傷之後,不必為經濟條件擔心,她們的心其實已放下大半。
此時便有一個笑道:“這有什麼,平日裡我們在家也是常做的。”
傅玉衡又和她們說了幾句話,話裡話外都極力安撫她們,這才安排人看著,他則是要到出事的廠房那邊看看,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事故。
一聽說他要去廠房,徐輝和柳長州趕緊阻攔,直說那地方危險,派個人去就可以,很是不必親自過去。
還是傅玉衡再三保證,窯裡的火已經熄了,而且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不會有危險了。
其實也不是傅玉衡非要親自過去,而是他離得遠了,係統就不能幫忙勘查現場了。
如果這次的事故不找出原因,以後肯定還會發生同樣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