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輕描淡寫,好像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無論是傅玉衡還是徒南薰,都知道想做成這樣的事,必然不簡單。
如若不然,在她和鞏仙來之前,馬介甫他們為什麼不做呢?
馬介甫還是正兒八經的狐仙呢,不也沒提過在院子裡開辟小空間。
可見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是自古以來顛簸不破的至理。
“果然不愧是煉器大師!”徒南薰情不自禁地感歎了一句。
翩翩的笑容一直很溫和,語調也是輕聲細語,卻又不同於伍秋月的溫柔懦弱,而是一種成竹在胸的穩重大氣。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徒南薰就覺得很是熟悉。
可是她又很確定,兩人此前從無交集。
迷惑了許久,她才恍然大悟:這不就是我小時候夢想中的大姐姐嗎?
像東昌公主那樣嘴硬心軟的傲嬌,小時候的徒南薰,是感覺不到姐姐的關愛的。
雖然如今她們姐妹已經冰釋前嫌,但對於夢想中的大姐姐,徒南薰的好感度始終處於極高的位置。
此時但見翩翩眉眼一彎,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用那永遠自信溫厚的聲音說:“妹妹實在是過獎了,這個陣法能成,全賴鞏仙造詣高超,我不過是跟著打打下手,順便受教而已。”
說話間,翩翩雙手掐決,對著一個紫色係光斑的漩渦式入口施法。
那光斑組成的漩渦的旋轉速度立刻加快,仿佛要把周圍的一切事物都吸納進去。
徒南薰隻看了一眼,就覺得頭暈目眩,趕緊低下頭,靠進了傅玉衡懷裡,不敢再多看一眼。
相對來說,前世見識過各種奇觀的傅玉衡,要比她好得多,至少頭暈目眩這一關抗住了。
但也僅此而已了。
看得久了之後,他就覺得自己的神思開始恍惚,隻覺得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仿佛雙腳隨時可以離地,九霄遨遊三萬裡。
“咄!”
忽而一聲清喝傳入耳中,傅玉衡渾身一顫,仿佛有一盆冰水順頭澆下來,一下子就把他給凍清醒了。
一回神就對上了翩翩帶著歉意的神情,“對不住,忘了提醒二位,這空間陣法啟動時,引動的靈韻過多,凡人難免會被靈韻牽引,震動神魂。”
說著,她從隨身的囊袋中取出一枚碧綠色的丹藥,“此乃固魂丹,小傅快服下吧。”
不等傅玉衡動作,徒南薰一把搶了過來,轉手就塞進他嘴裡,“快吃,快吃。”
方才翩翩說的那些,她雖然似懂非懂的,但有一點卻聽出來了,那就是傅玉衡的神魂受到了影響。
那可是神魂呀,神魂離體,人不就沒了嗎?
這還了得?
見她瞬間就急出了一頭汗,傅玉衡剛要開口安慰,那丹藥卻是入口即化,一股清苦的藥水順著喉嚨就滑進去了,差點沒嗆到他。
還好他反應快,隻是把臉給憋紅了。
但徒南薰不知道呀,見他突然臉頰脹紅,還以為是出了什麼問題呢。
“翩翩姐,衡哥是怎麼了?”
翩翩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沒事,嗆著了而已。”
“哦。”徒南薰鬆了口氣,回過神來就捶了傅玉衡一下,“你嚇死我了!”
傅玉衡也沒替自己辯解,嘻嘻一笑,順勢握住老婆白皙滑嫩的小手,請求翩翩,“翩翩姐,我們這次來,主要就是看看你們的研究成果,還請帶我們去見鞏仙吧?”
措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狗糧,翩翩沉默了片刻,默默轉身示意他們跟上。
最近她心思躁動,自己推算了一番不得其法。還是請鞏仙出手之後,才知道她是紅鸞星動,紅塵劫將至。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本對世俗私情十分淡漠的她,如今看著人家小夫妻秀恩愛,才會油然而生一種吃撐了的感覺。
罷了,等那個什麼放映機做出來之後,她就離開京城,在凡塵曆練一番吧。
鞏仙說得對,他們這些修成仙道的,占據了世間太多的靈氣。
對於天道來說,靈氣就是最大的資源。
既然占據了資源,就得承擔相應的責任。
獨自隱居,偏安一隅固然清靜自然,又何嘗不是對自己責任的逃避?
這次天道隻是降下紅塵劫,而非更加容易迷糊心智的情劫,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或許也是看她靜極思動,天道願意給她一線生機。
那光斑漩渦加速旋轉了幾十周之後,突然如煙花般散開,原處終於出現了一道正常的雕花木門。
翩翩上前兩步,那門不用人推,就自動向內打開了。
最先進去的自然是翩翩,她後麵跟著手挽手的傅玉衡兩口子。
進門之後,彆有洞天。
裡麵的氣候瞬間就不一樣了,就像是最舒適的陽春三月,鳥兒嘰嘰喳喳,蜂蝶翩翩飛舞。
如菌的草毯上,點綴著無數不知名的野花,在微風中肆意招搖。
青草的香氣,野花的香氣,還有被習習微風送來的不知名的甜香氣,彼此交織混合在一起,熏人欲醉。
此時鞏仙就在這一片花香鳥語中間,身邊擺滿了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金屬和礦石。
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一塊三尺見方、渾然沒有半個氣泡的透明玻璃。
他的周圍應該也設了結界,無論是蜂蝶還是飛鳥,隻要到了距離那塊場地三丈左右的地方,就會自動折返。
翩翩道:“那裡麵溫度很高,若是陣法不停,你們進去之後受不住,就在這裡稍後片刻,我把鞏仙請出來。”
恰在此時,鞏仙將一個零件安裝到那塊玻璃後麵,抬頭笑道:“不必請了,我這裡也忙得差不多了。”
說完他就揮了揮衣袖,抬腳一個跨步,瞬間就到了三人身邊。
第一次直麵這種法術,徒南薰看得目瞪口呆,好奇地問:“這又是什麼法術?”
鞏仙笑道:“縮地成寸,用來趕路最好不過。”
說著他一揮衣袖,原地就出現了一個圓形的石桌;再一揮衣袖,石桌周圍又出現了四個鼓形石凳。
“諸位,都請坐吧。”
四人各自落座,翩翩便輕抬素手,先是取出幾支玉盞,又從不知名處引來一股山泉,現場以泉水煮茶。
茶香清苦,泉水甘甜,又經妙手調製,當真是彆有一番風味。
鞏仙喝了茶,不待他詢問,便主動告訴他,他要的東西已經做出來了。
傅玉衡大喜過望,當即便以茶代酒,敬兩位大佬一杯。
“不必如此。”鞏仙搖手笑道,“若非是你找我來,我也不知道,煉器之術竟然還能這樣應用。”
煮茶的翩翩也道:“不錯。都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此話果然不假。
又有鞏仙這樣的高人從旁指導,也讓我受益匪淺。果然修行之道,在於張弛有度,不可一謂閉門造車。”
聽聞此言,鞏仙露出了欣慰之色,問道:“你已經想清楚了?”
翩翩點了點頭,“想清楚了。待此間事了,我便到那紅塵中翻滾一陣。”
隻有先入世,才能談超脫。
在這一點上,無論是鞏仙還是馬介甫,甚至連鬼仙都不是的連鎖,都比她強。
徒南薰一驚,“翩翩姐,你要走嗎?”
翩翩微笑著點了點頭,“我本就不屬於這裡,既然是過客,終究有過去的一天。”
“可是,我舍不得你。”徒南薰拉著她的手,輕輕搖晃。
從小到大,她真的很想很想要一個這樣的姐姐呀。
翩翩的笑容溫柔起來,帶著幾分縱容摸了摸她的發髻,柔聲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癡兒何必著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