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輯的問題算是有了眉目, 接下來就是找人演奏片頭、片尾和插曲。
傅玉衡找馬義成借了一整套樂隊,他們的有聲劇做得越發純熟,班子裡不但有精通各種樂器的高手, 還磨合出了兩三個能單獨合奏的樂團。
原本他還想著, 若是演員的原聲不合適,配音也要到馬義成這裡找。
可實際上,無論是大劇院的主演,還是從宮裡借來的女官, 都能說一口純正的官話, 根本用不著配音。
至於入城那場戲裡招來的群演, 設定裡她們本來就是普通百姓,若是都說官話,才顯得不自然。
他忙著做後期的時候,外界已經開始了鋪天蓋地的宣傳。
無論是京城的百姓, 還是宮裡的娘娘們, 都盼著這部劇快點上映。
還有那些到京城競標玻璃代理的大商人們,本來他們都要離京了, 但聽聞了這種盛事, 決定再留一段時間,看一看這電影和先前流行的話劇到底有何不同?
如果這電影真的好,他們就再去拜訪三駙馬, 問問能不能把這電影, 也引入到他們的家鄉去。
畢竟這個時代, 娛樂活動實在是太匱乏了。
就算他們家財萬貫,原始基礎在那裡放著,再提升又能提升多少?
不過,要說這些日子最高興的人, 當屬晉江出版社的錢掌櫃。
因為他是內部人員,一早就得到了內部消息,提前讓人校驗刊印了一批《西遊記》。
這批《西遊記》,一樣的內容印了兩個版本,一個是普通厚紙印的平裝版,一個是銅版紙印刷的精裝版。
先前大劇院需要布景時,聯絡了許多畫匠,後來琉璃銀幕推出,那些畫匠沒了用武之地,錢掌櫃就做主,把他們招到了當時的晉江書局裡。
如今晉江書局改版為晉江出版社,這些畫匠也成了出版社的正式員工。
這次出版社新出的《西遊記》,裡麵包含了大量插圖,平裝版的是黑白插圖,精裝版的則是精心配色的彩圖。
雖然他們書賣的貴,但貴有貴的道理,並不是平白提價的。
如今晉江出版社和國子監校驗司,算是半綁定的關係,底本做出來之後,審核很快就通過了。
也因為精裝版的樣板太過精致,好些國子監的博士們都詢問,什麼時候才能正式發售,他們也要去買。
作為一個人精,錢掌櫃怎麼可能讓他們掏錢呢?
他直接就表示:這都是小意思,不值什麼。咱們都是老朋友啦,新書印出來,給老朋友送一套,這不是很正常嗎?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在人情往來間,放下身段說上幾句好話,就能收獲大部分人的好感。
剩餘那一小部分,若是再送點禮物,人家就會算不喜歡你,也絕對不會再討厭你。
當然還有那無論你怎麼努力,都無法交好的人,這類人多半是因某種原因,對你有著強烈的妒忌,或者是你的某些特質像極了他一直討厭的人,他從一開始就對你存了極深的偏見。
像這一類人,連最基本的判斷力或自製力都沒有,你大可不必搭理他,省得被他拉低了智商,敗在他豐富的經驗之下。
而錢掌櫃,無疑是個很會處理人際關係的高手,至少國子監那群博士被他籠絡得極好。
《女兒國》開始大規模宣傳的時候,《西遊記》趁勢上架。
這版的《西遊記》共分四冊,每冊三十回,每回帶三張插圖,繪圖也是個大工程了。
不過,那些畫師簽到合同裡,除了底薪之外,還有按尺寸計算的提成。
在白花花的銀子麵前,他們很樂意再多畫幾張。
精準的校驗,精美的插圖,綿厚的紙張,首次問世的膠釘……
那些被女兒國勾起《西遊記》記憶的人,去晉江書局買東西的時候,都忍不住停下來翻一翻這新版。
然後十個翻的裡麵,有九個都忍不住再買一套。
其實這也很正常,那些號稱家有萬卷藏書的,這“萬卷”書裡,絕對少不了同一部書的不同注解版本。
晉江出版社趁機大賺一筆,持有一成紅股的錢掌櫃,自然也是數錢數到手抽筋。
借著這股東風,錢掌櫃趁機帶著女兒錢大姐入府拜見了徒南薰。
徒南薰本來就喜歡伶俐的女孩子,那錢大姐又生得斯文俊秀,說話有條有理,在生意上還頗有自己的見解,讓徒南薰對她更是喜愛。
因著錢大姐是獨生女,錢掌櫃怕不好養活,直到如今都沒有取一個正式的名字,就怕取了名字就在閻王爺生死簿上有了姓名,會被小鬼勾走。
徒南薰不知其中緣由,隻以為錢掌櫃雖然疼愛女兒,卻也和世人一般重男輕女,這才不給女兒取名字,就那麼“大姐、大姐”地混叫著。
她心裡憐惜錢大姐,便提議由她給錢大姐取個名字。
錢掌櫃聞言,大喜過望,急忙催促女兒拜謝公主。
要知道,公主可是貴人,是真龍天子的女兒。
若是由公主取了名字,天生就自帶貴氣,那些小鬼肯定不敢來纏。
徒南薰沉吟了片刻,吟蘭一句屈原的楚辭,“與天地兮比壽,與日月兮齊光。”
她對錢大姐說:“從今往後,你就叫齊光吧,隻盼你有與天地爭命的誌氣,不要因為自己是女孩子,就妄自菲薄。”
“與天地兮比壽,與日月兮齊光。”錢大姐……不,是錢齊光自己念了兩邊,本就清亮的瞳孔裡,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神光。
她提起裙擺就跪了下去,正色道:“多謝公主賜名,齊光定然不會辜負公主的一片苦心。”
旁邊的綠蘿趕緊上前扶她,“好姑娘,快起來吧,咱們家可沒沒有那跪來跪去的規矩。”
齊光順勢起身,笑著解釋道:“非是我憊懶,要壞了公主的規矩。
隻是公主今日一言,與我而言,真如撥雲見日,一舉掃去了心頭所有顧慮。
如此大恩大德,我若不大禮參拜,豈非成了輕浮孟浪之輩,不知感恩戴德?”
綠蘿知道是自己誤會,忙笑著自打圓場,“公主您瞧,隻聽齊光姑娘說話,便知道她是個飽讀詩書的。您如今有了齊光姑娘,可彆把我這榆木樁子給丟開了呀。”
她口稱“齊光姑娘”,而不是慣常用的“錢姑娘”,便是一舉摸準了兩個人的脈,把兩個人都恭維了。
徒南薰被她哄得高興,佯裝板著臉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一語未落,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見公主高興,在場眾人都跟著笑了起來。
錢齊光一邊笑,一邊在心中暗暗感慨:不愧是公主身邊的心腹,這份機變之能,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她並不覺得綠蘿是真的高看她一眼,不過是公主眼下表現出了對她的喜愛,綠蘿才順著公主的心思,恭維她幾句罷了。
因而出了傅宅,錢掌櫃叮囑她日後更要謹言慎行時,錢齊光沒有半絲自滿和抵觸,而是點了點頭,認真受教了。
見女兒如此不驕不躁,錢掌櫃自覺後繼有人,欣慰地捋著頜下短須,興高采烈地說:“我兒得了公主賜名,乃是天大的榮耀。等回去之後,爹就把你的名字寫在族譜上。想來那些族人是再沒有話說的。”
能以女子之身上族譜,錢齊光自然高興。
不過她還是勸父親,“若是他們激烈反對,爹你也不要和他們爭執。隻要女兒自己立得住,公主自然是女兒的靠山。該是我的東西,誰也搶不走。”
說到最後,她眼中神光湛湛,滿臉都是自信。
“好,好孩子!”錢掌櫃激動得手都抖了,“你是爹的驕傲!”
父女二人回到家裡,錢掌櫃打發了女兒自去,便進了與臥室相連的一間側室。
那間屋子裡也沒有彆的東西,隻有一張香案,一個蒲團。
香案上擺著牌位與獸爐,牌位上刻有“亡妻文娘”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