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這位長公主本就得皇上信重寵愛,隻說牽扯到了皇家,誰敢亂說一個“不”字?
於是,古板學究閉嘴,底線靈活之人則大肆讚美,又說長公主演得好,又誇她不愧是皇家公主,實乃天下女子端莊秀美的典範。
如此一來,潛移默化中,那些對演員這個行業的鄙夷詆毀就消散了很多。
不管是人的心思真的改變了也好,還是礙於外力不敢再嘴賤了也罷。
反正結果是好的,劇院裡的女演員再出去時,個個都能抬頭挺胸了。
以前雖然她們也知道,大劇院是她們的庇護所,隻要有公主和駙馬在,就沒有人敢欺負她們。
可是,自幼的經曆讓她們過早地看透了這個世界,她們太清楚這個世道對女子的苛刻了。
再加上她們都是戲子出身,如今雖然改了個名號叫演員,但還是被世人看不起。
這些都從心理上無形地壓迫她們,讓她們不敢自信,也不敢去做一些可能讓自己落入更加悲慘境地的事。
比如有了土地之後,會不會被渣男盯上,騙財騙色?
但如今因著長公主也做了演員的事,世人不敢在把輕視掛在臉上,甚至提起這兩個字還要加幾句讚美。
這些都給了她們底氣,讓她們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是真的可以改變的。
因而,就有那膽子大的,求到徒南薰頭上,想要替自己置辦一些產業。
這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徒南薰對這些自強的女孩子又欣賞,自然痛快答應了。
有了第一個成功的,後來人看到曙光,跟風的自然就多了。
正好徒南薰還在統計人數,沒來得及把事情交代下去,傅玉衡就做主讓傅栓去辦了。
傅栓接到任務,就信心滿滿地去辦了。
可真正辦的時候,他才明白,為什麼他五哥會專門說一句“此事瑣碎”了。
的確很瑣碎。
那些姑娘雖然掙了不少錢,但京城周圍的地價貴是一個原因,她們不舍得把所有積蓄都拿出來投資土地是第二個原因。
因此,每個人能買的地都不多,有的二三十畝,有的才十幾畝。
傅栓把這些綜合起來算了算,零零碎碎加起來,也不過二百八十畝。
因著傅玉衡憐憫這些姑娘都遭遇,再三交代他,要儘量揀肥沃的土地去買,幫她們利益最大化。
為了達到自家五哥的要求,傅栓把京城周邊的六個縣城都跑遍了,最後才在通衢縣南,尋到了一個鄉紳家的敗家子要賣地。
本來這點小事,隨便派家裡的一個管事也就辦了,但經曆了徐輝那間事,讓傅栓意識到下人的膽子究竟有多大。
為了以防萬一,他就親自跑了一趟通衢縣,和那個叫王成的敗家子交接。
到了通衢之後,傅栓和王成見了麵。王成的精神麵貌,非常符合尋常意義上的敗家子。
他麵色青白,衣著卻蔽舊,眼瞼上掛著兩個大大的眼袋,明顯是酒色過度。
好在來之前,傅栓就已經知道他是個什麼貨色,倒也沒什麼失望的。
若王成不是個敗家的,也輪不到他來買王家店地。
傅栓已經提前讓人請來了當地的保甲,一行人一起去看了王家的地。
莊稼人出身的傅栓低頭抓了幾把土,確定的確是上等的好田,就滿意地點了點頭,按規矩先付了一部分定金,雙方約好了,第二天中午,在縣城的柳家酒樓彙合,再一起到縣衙去交接地契。
可是到了第二天,傅栓帶著管事狗兒,在那酒樓裡從上午等到黃昏,也沒有等來王成的身影。
如此不守信用,讓本就看不上王成的傅栓,對他的印象更是一落千丈。
狗兒不滿道:“這姓王的也太不將咱們傅家放在眼裡了,一定要給他個教訓!”
傅栓看了他一眼,皺眉道:“這個先不急,總得弄清楚,王成為什麼失約不來。”
狗兒見多識廣,眼珠子一轉,便想到了一個最可能都緣由,“這王成不會是一塊地賣了兩家,得了兩家的定金之後,把地給了另一家吧?”
聽他這麼一提,傅栓也想起來,以前還在老家時,真就遇到過這種事。
不但有一塊地賣兩家的,還有一家的閨女賣給兩家做童養媳,收了兩家的銀子之後,全家打包跑路的。
更有那奇葩的,是媒婆收了一個地主三百兩銀子,說好的要替人找一個四角俱全的好姑娘做媳婦。
結果成婚當日,賓客也宴完了,新郎官入洞房的時候,才發現哪有什麼新娘子,安安靜靜坐在喜床上的,就是一個布做的人偶。
至於新娘子是怎麼瞞過新郎家人,從轎子裡轉移到洞房中的?
這還得“感謝”大缺大德的小腳審美。
那媒人花言巧語,隻說人家姑娘裹得一雙好小腳,標準的三寸金蓮,打小腳就沒沾過地。
下轎之後,自然是女方力氣的婆子,把新娘子抱進洞房,安放在喜床上的。
隻是傅栓沒想到,從前隻是當成笑話聽的事情,會真的讓自己遇上。
他豁然起身,“走,拿上五哥的帖子,到縣衙找戶房大吏問問。”
京城上的朝堂上有戶部,專門管理天下錢糧。地方縣衙也有戶房,又叫戶科,專管一縣的錢糧土地。
不管哪家要交易土地,都繞不開戶房吏去。
傅玉衡的帖子,在一個縣城小吏麵前,自然是十分管用的。
戶房吏趙老爹很快就親自出來,把傅栓迎來進去。
雙方寒暄過後,傅栓示意狗兒把帶來的一包好茶葉,當做禮物給了趙老爹。
那趙老爹本來就不敢得罪京城來的貴人,如今又得了貴人的好處,心裡原有的那點彆扭,自然就散得乾乾淨淨了。
他讓人把貴人帶來的茶葉去煮上,陪著笑臉說:“這點小事,怎敢勞煩貴人親自跑一趟?讓家裡人來吩咐一聲,小人就給您辦妥了。”
傅栓當然不可能把實話跟他說了,隻說自己本來是出來遊曆的,順便替家裡兄長辦一點小事。
至於他家兄長是誰,根本不用多說,遞上來的名帖已經說明了太多。
趙老爹目光微閃,心下了然:又是一個以遊學之名,行玩樂之實的紈絝子弟。
索性他年紀已經大了,不像當初年少氣盛時,見到這樣的會投胎的幸運兒,總會生出不合時宜的憤世嫉俗之情。
趙老爹很快收拾了心情,陪著笑詢問了傅栓在他們通衢縣玩得可還好?有沒有不長眼的衝撞了?
作為附郭京城之縣,通衢所有的官吏,對付這些從京城出來的紈絝,都很有經驗。
——不求給他們留下好印象,隻求不要不長眼的得罪了人家。
若不然人家跺跺腳,整個縣城都得抖三抖。
趙老爹卻不知道,他習慣了應對紈絝,坐在他眼前的傅栓可還沒習慣做個紈絝呢。
本來傅栓的性子就屬於比較老實的那一類,如若不然,傅玉衡也不會把狗兒這個比較愛跳的管事分配給他。
傅栓自己不會主動立威,身邊總得有個會主動咬人的。
那趙老爹話音剛落,狗兒便有些陰陽怪氣地說:“可不敢,萬一得罪了貴縣的鄉紳,我們主仆怕是連縣城都出不去了呢。”
這話說的嚴重,趙老爹卻一點都不慌。
隻見他微微皺了皺眉,放下茶盅,笑眯眯地說:“可是有哪個縣中紈絝不尊家教,仗勢欺人了?九爺隻管告訴小人,小人願意做個中間的保人,讓他家裡大人設宴,向您賠禮。”
實際上他在心裡罵了一句: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殺才,整日裡正事不乾,就會給老子找不痛快!讓老子知道了,不扒你爹一層皮,這事兒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