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衡站在影壁處, 忽然覺得自己無處下腳。
說白了,就是略顯多餘。
恰好朱氏一轉身,又看見了傻站的他, 立刻對他招了招手,“玉衡,你來的正好, 我正找你呢。”
傅玉衡不敢耽擱,趕緊走了過去, “娘,您有什麼吩咐?”
朱氏道:“如今雖是太平盛世,但路上自然不比京城安穩。
再加上這次回去,攜帶的財物較多, 護衛這一頭肯定不能短缺了。
那些護衛都是朝廷分派給你的, 你比較熟悉,就幫著安排一下,看帶多少護衛合適。”
“行,我知道了,娘您就放心吧。”傅玉衡點了點頭, 保證把這件事安排好。
朱氏一邊點頭一邊擺手, “行了,你去吧, 彆在這裡礙事了。”
傅玉衡:“……那……兒子就先告退了。”
朱氏略有些不耐地擺了擺手,甚至不願意再多看他一眼, 轉頭就繼續去指揮下人們收拾東西了。
如今, 他是確定自己很多餘了。
傅玉衡在心裡自我解嘲了一番,轉身正要走,忽然又聽見母親喊他, “玉衡,你等一下。”
什麼叫峰回路轉?什麼叫柳暗花明?
雖然明知道母親這時候喊自己不會有什麼要事,但傅玉衡還是湧起了一股小小的驚喜。
“娘,您還有什麼吩咐?”
朱氏道:“也沒彆的,就是你和公主要送給鎖子媳婦和小丫頭的賀禮,今天晚上趕緊準備好了,彆耽擱我們明天啟程。”
傅玉衡:“……行,兒子回去就讓人收拾。”
——說來說去,還是嫌我在這裡多餘唄。
我走,走行了吧?
傅玉衡憤憤而去,回正院收拾東西去了。
見他才出去不就又轉回,留守在家的黃鸝一邊伺候她換衣裳,一邊奇怪地問:“方才五爺不是有事出去了嗎?這就辦完了?”
傅玉衡搖了搖頭,明顯是不想回話,黃鸝也就識趣地閉嘴了。
等換完了衣裳之後,他才問道:“今天是你哪個姐姐看家呢?”
黃鸝道:“是綠蘿姐姐。紅藻姐姐精通藥膳和煲湯,公主就把她帶到大公主那裡去了。”
“行,你去把你綠蘿姐姐叫過來,我有事吩咐她。”
“誒。”黃鸝應了一聲。
正好這時候小丫頭端了茶進來,黃鸝接過來奉給他,“那五爺您先喝口茶潤潤嗓子,綠蘿姐姐正帶著銀羽清點庫房呢,我這就把她請過來。”
“去吧。”傅玉衡對她點了點頭,揭開茶盅上的蓋子,輕輕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口清苦的茶水。
沒過多久,打扮利落,滿頭細汗都綠蘿就快步走了進來。
“五爺,您有什麼吩咐?”
傅玉衡好笑道:“你今天是怎麼了?風風火火的。”
綠蘿這才從某種雞血的狀態中脫離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庫房的東西太多,我這不是想著,能快點盤完就快點嘛。”
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汗水浸濕的衣裳,臉上露出了羞愧之色。
“帶著一身汗氣就來見主子了,實在是失禮,還請五爺恕罪。”
傅玉衡擺了擺手,表示不在意,隻是道:“我有事找你,你幫我把這件事辦好了,一切都好說。”
“您儘管吩咐。”綠蘿仿佛又有些雞血上頭了。
傅玉衡道:“七郎的媳婦生了個閨女,老爺和太太他們明日就要出發回山東。
如今等公主回來收拾賀禮,顯然是來不及了。你跟著公主多年,想來耳濡目染也學了不少,就由你來代勞吧。”
不等他把話說完,綠蘿就掩唇笑了起來。
等他話音一落,綠蘿便笑著調侃道:“若是等您操心,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哦,這話怎麼說?”
綠蘿道:“早在一個月前,公主就已經命我等收拾好了,就是防備七奶奶是頭胎,怕早產來不及。
一共收拾了兩份,一份是給哥兒的,一份是給姐兒的。如今既生了個姐兒,把那一份抬出來就是了。”
“厲害。”傅玉衡忍不住翹起了大拇指,真心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才是走一步看三步,未雨綢繆呢。”
綠蘿笑問道:“是現在就抬出來給太太送過去呢,還是等太太那邊收拾完了?”
傅玉衡想想方才母親對自己的嫌棄,趕緊道:“先彆送過去,不然小心吃掛落。
不過可以先抬出來檢查一番,若是有疏漏的,也能及時調換彌補。”
“那行,這事兒您不用操心了,我這就親自去查驗清楚。
另外再讓人注意著太太那邊的動靜,等那邊清靜了,再給送過去。”
說完,她又行了個禮,就從容地退了出去。
站在門口的黃鸝,用一種近乎崇敬的目光送她離去,捧著一臉夢幻,“綠蘿姐姐好厲害!我什麼時候才能像她一樣有條理呢?”
傅玉衡道:“慢慢學著唄,你還小呢。”
不過綠蘿和紅藻這兩個大丫鬟,的確是掌家理事的一把好手。
怪不得這時候的鄉紳富戶,乃至寒門舉子,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呢。
彆的且不談,光是這份見識和能力,比一般人家自幼學管家的小姐,也不差什麼了。
綠蘿果然讓人時刻注意著東大院的動靜,等那邊收拾清楚了,她便親自帶著人,把幾大箱子東西抬了過去。
裡麵的哪個是給七奶奶的,哪個是給新出生的大姑娘的,都用簽子標明了。
朱氏賞她吃了茶,問道:“公主還沒回來嗎?”
“還沒呢。”綠蘿道,“大公主眼見到了臨盆的時候,身邊也沒個長輩照看著,公主和二公主都不放心。”
朱氏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正該如此。這女人生孩子,就等於是過鬼門關。
萬一出點什麼狀況,家裡沒個能主事的,那些伺候的下人們誰敢拿主意?”
想到三位公主雖然深受皇寵,卻連生產時親娘都不能陪在身邊,朱氏就一點都不羨慕其高貴的出身了。
還是她女兒好,自己這個當娘的來去自由。
便是日後嫁給了皇子,也是兩口子在宮外開府。
她隻要想見女兒,無論是派人請女兒回來,還是自己登門,都很便宜。
想到這裡,她忽然又想起一件要緊的事,便立刻環視左右。
伺候在一旁的杏兒立刻會意,帶著小丫頭們退了出去。
一看這架勢,就必然是要事,綠蘿趕緊放下茶盅,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朱氏低聲道:“你回去告訴公主和玉衡,既然他們還沒圓房,就先彆著急,等我從山東回來再說。”
綠蘿是再沒想到,太太神神秘秘的,說的竟然是這個。
她一個黃花大閨女,聽到這種話題,不臉紅一下實在是不妥當。
於是,對於男女之事從來坦蕩蕩的綠蘿,不得不暗自憋氣,把自己臉給憋紅了才罷休。
“太太,這又是為什麼呀?”她目光閃躲,聲音變得像蚊子哼哼似的。
任誰看了,都知道這姑娘是羞了。
朱氏拍了拍她的手,帶著幾分笑意道:“好姑娘,彆害羞,你早晚也有這麼一天。”
綠蘿的腦袋埋得更低了。
朱氏歎了一聲,“我是怕他們小年輕不懂事,萬一懷上了,身邊卻沒個長輩看著,我能放心嗎?”
她越說越覺得理直氣壯,“你就告訴玉衡,讓他再多忍幾個月,萬事等我回來再說。”
綠蘿忍著笑,細聲細氣地應了。
這麼好一個姑娘,長得漂亮,做事又麻利,朱氏忍不住就起了做媒的心思。
“好丫頭,你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人?”
綠蘿的臉更紅了幾分,“有的,您也認識,就是和五爺常來常往的小馬公子。”
朱氏回想了一下,“原來是他。那孩子生得一副好相貌,倒和你是一對金童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