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把人請去了,又放了人鴿子,換誰心裡也不能高興呀。
正在傅玉衡猜測,劉家是在賣什麼關子時,玉蓮帶著劉連成找上了他。
而劉連成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形容瀟灑的青年人。
那人雖衣著蔽舊,但神情舒朗放曠,儼然一個山野隱士。
且看他和連城舉止親密,隻要眼睛不瞎的,都知道他們的關係不一般。
“不知這位是……”
那人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喬慕白,見過傅五爺。”
姓喬?
莫不就是連城的官配——喬生?
傅玉衡心下一動,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原來是喬公子。”
他請幾人入座,又有小丫頭奉了茶來。
玉蓮左右看了看,示意他讓伺候的人都退下,傅玉衡也沒做為難,從善如流地屏退左右。
“說吧,到底什麼事?”傅玉衡寵溺的看著自家妹妹,語氣裡透出幾分無奈。
玉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連城,才說:“五哥,連城妹妹被家裡人趕出來了,想要尋個落腳之處和謀生之法。”
她鋪子裡重要職位都有人擔任,隻好把連城帶到五哥麵前了。
傅玉衡微微皺了皺眉,沉吟道:“這兩件事倒是不難,隻是連城姑娘之所以落得如此,不會是不滿家裡訂的婚約吧?”
連城麵色一變,“你知道?”
“當然。”傅玉衡點了點頭,半點沒賣關子,“與你有婚約那位張公子,如今就在我府中下榻。”
連成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目光透出祈求之色,“五爺,我不敢麻煩你了,隻求你彆告訴張公子我的去向。”
喬生卻起身道:“五爺,能不能麻煩您,幫小生引見一凡張公子?”
“喬郎!”連城急忙喊住他,對他搖了搖。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婚事不能做主。父親既然把她定給了張家,那必然是兩家利益相連。
如此一來,張公子又啟會輕易退婚?
喬生堅持道:“連城,我知道你的顧慮。可這件事無論怎麼說,都是我們對不起張公子在先。
如今既然有機會,無論如何,我都要當麵和張公子說清楚,並向他請罪。”
他的神色十分堅定,態度也十分誠懇。連城欲言又止,卻終於在他的堅定中敗下陣來。
“好。”她緊緊握住了喬生的手,“我們一起去找張公子請罪。”
傅玉衡一看,這兩人已經做好決定了,便道:“我可以幫你們問問張公子,看他願不願意見你們。”
畢竟,這件事張子成也是受害者。
他不但是包辦婚姻的受害者,還因為連城與喬生私奔的原因,大大失了顏麵。
如果人家不樂意給他們機會,就是不想聽他們多說,那也是人家的自由。
連城似乎想要辯解什麼,卻被喬生製止了。
以眼神示意連城彆多做強求之後,喬生對傅玉衡道:“無論如何,要多謝五爺願意做這個中間人。
此事全係小生之過,若非小生一再堅持引誘,連城也不會拋下父母,跟著小生出來吃苦。”
雖然從原著上已經看過了,喬生和連城都屬於那種把自由看得比性命都重要的人,可如今當麵,傅玉衡還是沒忍住好奇。
“你既然知道連城跟著你出來會吃苦,為什麼還要帶她出來呢?
而且我看得出來,直到現在,你都不曾為此事後悔。”
喬生正色道:“小生不後悔,是因為連城不後悔。隻因小生知曉,連城雖然生在富貴堆裡,卻一言一行莫不為禮教嚴苛約束。
其父母雖然疼愛,但他們疼愛的方式,就是將連城從一個牢獄裡推入另一個裝飾得更加華麗的牢獄。”
他說:“這不是連城想要的,也是小生所不屑一顧的。”
連城也道:“我幼時家中亦貧,也曾有過全家分食一個窩頭,朝不保夕的日子。
後來父親中舉,家境瞬間改善。等父親考中進士,入朝為官之後,每年除了俸祿,還有各種額外收入。
我的首飾匣子越堆越滿,做衣裳的料子也越來越名貴,能接觸到的人層次也越來越高。
可是,父母兄長之間的溫情去越來越少。隻因我還有幾分姿色,在父親眼中,就越發像是一件奇貨可居的籌碼了。”
她之所以會被玉蓮吸引,又何嘗不是羨慕玉蓮身上那股不同於普通閨秀,自有一番天地的氣質?
玉蓮喜歡追求更好的生活,就順從自己的心意,在父母兄長那裡替自己爭取。
連城也不是沒有為自己爭取過,沒有遇見玉蓮之前,她就對父母表示過,她想要嫁給愛情,嫁一個兩情相悅的人。
隻不過,她沒有玉蓮幸運。
玉蓮不但有兄長支持,父母反對她的主要原因,也是出於對女兒的疼愛,怕女兒嫁到高門大戶,受了欺負無法替她討回。
連城的父母對女兒的想法不屑一顧,他們甚至不在乎女兒究竟是怎麼想呢。
他們自認為生了連城,養了連城,連城就得泯滅自我意識,遵照父母之命,嫁到家族需要的地方去。
比如現如今的劉家缺財,缺地方勢力,連城就得嫁給地方豪強、鹽商大家張氏的公子。
至於連城樂不樂意,那不重要。
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的女孩子,一生都是被父母安排好的,連城憑什麼例外?
隨著及笄之年越發臨近,這種無處可逃的壓抑感,讓連城越發窒息。
她想要逃離,卻不知道該怎麼逃離。
仿佛四麵八方都是黑暗,她茫然四顧,看不見一點照亮前路的光。
直到傅家上京,連城在宴會上結識了傅玉蓮。
這個姑娘格外不一樣。
或許是新榮爆發的緣故,第一次相見時,她的禮儀還十分生疏,明眼人一看就是匆忙間學會的。
可是第二次相見,她就已經有了脫胎換骨之勢。
最重要的是,無論什麼時候,麵對誰的嘲諷,玉蓮都能坦然自若,好像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好。
連城就是從這裡對玉蓮產生了好奇,並因此主動結交。
等兩人相熟之後,連城才發現,玉蓮私底下非常刻苦。
但凡是京城閨秀有一個學過的東西,她都要私底下研究,非得學好了不可。
這個發現,讓連城很是失望。
她覺得自己看走眼了,玉蓮也不過是一個積極迎合權貴的庸俗女子。
隻是京城閨秀大多如此,她雖然心理上對玉蓮失望了,卻也並沒有放棄這個朋友。
後來她才知道,玉蓮之所以如此,並不是為了迎合誰,隻是因為她想學而已。
“我想嫁入高門大戶,一輩子榮華富貴。”玉蓮對此毫不避諱。
連城忍不住對她輸出自己的觀點,“高門大戶的日子又豈是那麼好過的?
且高門多紈絝,又多自視甚高之輩。你若是在高門中擇婿,又哪裡遇得到真情呢?”
對於這番言論,玉蓮絕不苟同。
“小門小戶就有真情了嗎?”玉蓮反問,“以我們家如今的地位,寒門小戶若來求取,十有八-九是想借勢。
而且我五哥說了,許多男人都有一種劣根性。他們借助妻族的力量崛起,心中卻不一定會懷有感激。
更有那心術不正,忘恩負義的中山狼,直到反過來把嶽家吃乾抹淨,才能出了心頭那一口惡氣呢。”
這些顯然是沒人和連城說過的,她簡直目瞪口呆,“這……這……這……”了好半天,愣是一句反駁之詞都說不出。
見她似乎是嚇壞了,玉蓮話鋒一轉,又道:“當然了,嫁到高門大戶也有風險。”
連城回過神來,急忙追問:“什麼風險?”
玉蓮道:“高門大戶之間的聯姻,都是利益的結合。既然利聚而來,自然利儘則散。
若是有朝一日,我娘家敗落了,隻怕最好的下場,也就是青燈古佛,了此殘生了。”
“那你還……”
玉蓮道:“因為這個風險,嫁到小門小戶同樣也有。”
因為這個話題,連城恍惚了好幾天。
等下一次再見時,她還是堅定地對玉蓮說:“我還是想找一個情投意合的。縱被無情棄,不能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