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關係好全因我妹妹,換句話說,隻要有我妹妹在,我們倆關係就很難不好。
天子笑了笑,“那行,老六就好好記吧,小傅也專心聽。”
他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了回憶之色,“太-祖起事的時候,我還沒出生。
後來聽皇考和皇妣說過,那時候他並不是首領,隻是大天王手底下的一個將領。
從我記事起,就一直跟著皇妣顛沛流離,和皇考團聚又分開,就是我們母子的日常。
這種日子,直到持續到我七歲那年,大天王被朝廷招安了,起義軍一片嘩然。
皇考帶領幾個不願意投降的文臣武將,趁著交接之時帶家眷逃到江南,重新舉起了反抗前朝□□的義旗……”
出乎傅玉衡意料,當今天子對太-祖皇帝非常崇敬。
隻聽他的口述,太-祖皇帝就是天神下凡,扶狂瀾之即倒,挽大廈之將傾,救萬民於倒懸。
反而是說到他自己的功績,往往一言代過。
一開始,傅玉衡還以為,他是在玩“三辭三讓”那一套,既想說自己的功績,又怕彆人說他自誇。
因而,傅玉衡就試探著給他搭台階,好讓他暢快自誇一番。
但他說著說著,很快就又拐到太-祖那裡去了。
如是再三,傅玉衡就明白了,關於開國功績,天子是真覺得最大的功勞在太-祖身上。
這下子,傅玉衡倒是不必糾結戲份比重了,人家天子明顯是個爹吹。
可最大的問題也就出在了這裡。
天子眼中的太-祖,就像是帶著八百倍濾鏡看的一樣,簡直就是完美無瑕。
無論是哪路敵軍,隻要和太-祖遇上了,那就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某點爽文都不敢這樣寫呀。
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進度才到了一半。
如果不是太子出聲提醒,關切地提醒天子該用午膳了,他怕是能一口氣吹到天黑。
雖然傅玉衡也知道,現實往往比神話更玄幻。
很多開國皇帝的發跡過程,都魔幻的像是一本某點三流小說。
但是,電影是需要情節衝突的。
哪怕是紀錄片,也沒有哪個導演會實誠到全按史實來呀。
彆的不說,就說很多曆史聞名的名將賢臣,年輕的時候路子都挺野,殺人放火如家常便飯。
真按照史實拍出來,也過不了審呀。
他們這個紀錄片的目的,是為了回望往昔崢嶸歲月,讓長於錦繡堆上的紈絝們知曉先輩的不易,不是拍大男主爽劇,讓他們誤以為“我上我也行”呀。
一頓午膳,傅玉衡是吃得心不在焉,一直在思索怎麼跟天子說,才能獲取藝術改編權。
“小傅,你數米粒呢?”
天子在和太子互相投喂的同時,也不忘眼觀六路,很快就發現了傅玉衡的異常。
原本就在儘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六皇子,這下更是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說實話,他是真不喜歡和父皇與大哥同桌呀,每次都感覺自己好多餘。
哎,大舅子真是太不謹慎了,怎麼走個神還被父皇發現了呢?
倒是傅玉衡前世應對老師的經驗豐富,被當場抓包也半點都不驚慌。
他淡淡一笑,放下了筷子,恭聲答道:“臣隻是在思索,紀錄片要怎麼拍,才能最大限度地展現太-祖文皇帝的英姿。”
是的,一般情況下,“文”這個諡號,都是伴隨著“太-宗”這個廟號出現的。
因為一個王朝的開端,往往是太-祖武力定鼎,太-宗文治武功,安定社稷。
但當今天子覺得自己爹本身就是文治武功的典範,除了這個“文”字,沒一個配得上。
所以,本朝就有了一個史無前例的“太-祖文皇帝”。
也是這個廟號和諡號的組合,終於讓傅玉衡有了自己生活在小說衍生世界的真實感。
見他如此敬業,天子甚感欣慰,連“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也不遵守了,提著筷子就問:“哦,心裡有眉目了嗎?”
當然得有。
這時候說沒有,不是找削嗎?
傅玉衡正色道:“陛下口述的,本身就已經極好了,非常還原寫實,拍出來也一定能讓人熱血沸騰。”
說到這裡,他麵露難色,“隻是……”
“隻是什麼?”天子皺起了眉頭,有點不高興。
雖然他是個開明的君王,也喜歡大臣們敢言直諫。但是關太_祖皇帝,他就好像變成了護食的貓,絕對不容人胡亂置喙。
傅玉衡想說:隻是太_祖打天下太容易了,難免給人我上我也行的錯覺。
可就算為了自家的榮華富貴,這種大實話也不能直著說呀。
於是,他決定委婉一些。
“隻是……雖然朝廷軍隊和起義軍在太_祖麵前的確是不堪一擊,但若讓不知情的人看了,難免會為此忽略了太_祖皇帝的英勇善戰。”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原則:不能把敵人說的太菜,敵人得厲害,又厲害又壞,厲害極了壞透了。
隻有這種強烈的反襯對比,才能突出勝者的堅韌不拔和高大形象。
想想看吧,同樣都是一十裡長跑,是一身輕鬆,在平路上跑贏的厲害呢,還是負重一十斤,翻山越嶺跑贏的厲害呢?
這聽起來就不一樣嘛。
天子雖然還是有些不滿,但他是真聽得進去建議,不禁低下了頭,若有所思。
許久之後,他緩緩頷首,“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
這句話頗有幾分不情不願,但也總算是采納了傅玉衡的建議。
“你可以適當改編,但絕不能有辱皇考的形象。”
“陛下您放心,臣對太_祖皇帝的敬仰,猶如那黃河之水滔滔不絕,隻怕不能還原萬一,又豈敢有絲毫玷汙冒犯?”
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呀。
十幾年寒窗,才有了今日的富貴,真以為很容易嗎?
“陛下,臣還有一點小小的建議,望陛下明察。”
天子皺眉睨了他一眼,“說。”
傅玉衡道:“以臣淺見,天下之主的成功,不但要看本身的文物功績,還要看繼承人是否成才。
您看,等到下午,您能不能著重說一些自己當年的功績,展現一下太_祖的教子有方?”
這一句話說出口,傅玉衡立馬就驕傲了。
——彆的不說,自從進京之後,他這拍馬屁的功夫,是越來越高級了。
誒,陛下臣不是要誇你,隻是想通過誇你,更好更全麵地讚美太_祖的偉大。
他敢肯定,自己這馬屁絕對拍到正地方了。
因為坐在最上首的天子,此時已經笑開了花。
坐在他身邊的六皇子,借著桌子遮擋住天子的視線,悄悄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就他那神情,不算標點符號,五個字足以概括:行啊,大舅哥!
是吧,是吧,我也覺得自己很行。
天子笑喝喝地催促道:“快吃,快吃。吃完咱們沏壺好茶,繼續說。”
於是,在聽了半天太_祖之後,傅玉衡終於聽到了當今。
“朕頭一次監國的時候才十五歲,有皇妣和幾位文臣輔佐。這年紀雖小,見過的大陣仗卻一點都不少……”
然後傅玉衡就發現,天子真的很有些爽文的天賦。
他不但吹太_祖時滔滔不絕,誇自己時更是信手拈來。
傅玉衡弱弱地提問:“能不能適當普及一些文皇後的功績,還有幾位輔臣之間的交鋒?”
電影想要精彩,肯定少不了人物之間的衝突。
不過傅玉衡絕對不是隨意拱火,他隻是根據事實推測。
一旦輔政之臣超過兩位,彼此之間有摩擦是必然的。
特彆是輔佐儲君或幼帝的時候,誰不想把自己的觀念灌輸過去,儘量培養出一個和自己政治理念相合的君主呢?
天子臉色微沉,卻不是對傅玉衡不滿,而是想到了那段監國之初的艱難歲月。
傅玉衡猜得半點都不錯,幾位輔臣在大方向上目標一致,可一旦牽扯到各自派係的利益,就不可避免的會發生分歧。
他坐鎮後方,主要工作就是協調幾位輔臣之間的關係。
他也知道這幾位都是肱骨之臣,可再怎麼好的肱骨之臣,一旦變成了自己的工作,任誰心裡也難免添上幾分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