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聽到老二的心聲, 老三一定會告訴他,“二哥,不是我們不懂唇亡齒寒, 而是你不懂這些族老。”
先前族老們沒有動作, 如今卻是動如脫兔, 趁他們沒反應過來就把他們給抓了, 其中明顯是貓膩。
雖然他們沒有勢力, 不知道老夫人的行蹤。
可看這架勢,族老們明顯是收了老夫人給的好處, 定然是要給老夫人一個交代的。
老二認為,隻要他們咬死了都不招認, 族老們也拿他們沒辦法。
卻也不想想, 如今早就不是他們親爹活著的時候了,甚至親哥都死了,當家做主的是他們的嫡母。
二哥當年仗著父親的寵愛, 太過上進, 早就是嫡母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他們倆小兄弟雖然汲取了二哥的教訓,但嫡母也從中汲取了教訓,對幾個庶子橫豎看不順眼。
若是他們三個裡麵, 不推出一個替罪羊讓嫡母消氣, 結果隻能是三個都折裡麵。
所以,對不起了二哥。
當年你既然享受了父親的關愛, 如今也該承受嫡母的怒火了。
果然,族老們雖然收了薛老夫人的好處,卻也不想把事情鬨大。
既然老二被推出來做了替罪羊,那就是他了。
於是,老三和老四僥幸全身而退, 帶著一身的冷汗和嚇破的膽子縮回家裡了。
隻有老二,他被剁掉了一根手指,從今往後,再也沒有參加科舉的資格了。
什麼叫心如死灰?
這就是。
就在他以為,他的一輩子也就這樣的時候,朝廷新建的部門——文化宣傳部,找到了他的頭上。
這文化宣傳部因是草創,人數不多,六皇子這個尚書手底下,也就管著十幾個人。
這十幾個是天子分派的,有品級的官員。至於其他人手,都得自己招募。
不過,六皇子一點都不著急。
由於幼年數度喪母,後宮嬪妃都怕了他這“克母”的體質,沒有一個人願意接手照顧他。
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他把自己逼成了謹小慎微,恪守規矩的性子。
如今他已經訂婚封爵,從宮裡搬了出來,終於能自己當家做主了。
未婚妻玉蓮又是一個喜愛享受,比較自我的性子。
兩人接觸得久了,難免會相互影響,六皇子逐漸就掙脫了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桎梏,恢複了幾分少年心性。
還有一點不好的,就是受未婚妻和大舅子的影響,他也沾染了幾分鹹魚心性,做事不太積極了。
用他的話說:反正我已經是郡王了,等到日後……,跑不了一個親王的爵位,一輩子的追求也就到頂了,何必那麼拚呢?
被他省略的那幾個字,不用猜也知道是“太子哥哥登基”。
天子把文宣部交給他之後,他做事一直按部就班,這幾個月都是帶著十幾個官員,製定新部門的規則和行動方針。
首先就是在各處招吏員和幫閒,先把架子搭起來,再找個機會,弄出一個大新聞,打響他們的名氣。
而臨安侯薛家,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先是當家人落水不治身亡,再有叔叔和侄子爭爵位,嫡母和庶子鬥法……
這一係列事故緊鑼密鼓地發生,結局還有一個人肢體殘缺。
若是把這一家子的破事爆出去,不但能打響知名度,還能貼合天子的心思,給整治宗族濫用私刑開一個好頭。
最重要的是,臨安侯府是沒落貴族,收拾他家震懾力足夠,卻又不用擔心會被他們報複。
——他們根本就沒有這個能力報複一位皇子郡王。
薛放的二弟叫薛敏,是老侯爺最寵愛的妾室生的庶子。
那妾室還不是家中婢女提上來的婢妾,而是外麵聘進來的良妾。
雖然真進了高門大院之後,良妾和婢妾根本沒什麼區彆,麵對嫡妻的欺壓,都隻能忍氣吞聲。
特意提一句薛敏的母親是外聘的良妾,隻是想特意點一句,她一個良家女子之所以會給人做妾,是因為和薛老侯爺早就相識。
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就是兩人是真愛,一對迫於階級差距,不能正經做夫妻的真愛。
縱然老侯爺一直讓她喝避子湯,直到正妻生了嫡子才鬆了手,但兩人仍舊堅定地認為,他們是真愛。
——雖然他一直等著嫡子先出生,但次子是真愛生的呀。
薛敏一出生,就子憑母貴,得到了老侯爺的喜愛。
偏他還自幼天資聰穎,三歲就能背唐詩,五歲就能背《論語》,一看就是個舉業好苗子。
老侯爺欣喜若狂,曾揚言:薛家日後,全賴此兒。
這話傳到薛老夫人耳中,與誅心何異?
薛老夫人固然是大家小姐,可她從小學的東西,也無非是管家理事,伺候夫君,教養兒子。
所有人都告訴她:得不到丈夫的寵愛無妨,隻要管家權捏在手裡,家裡的資源大部分都是自己兒子的就好。
丈夫另有所愛她可以忍,但他寵愛彆人的兒子多過自己的兒子,甚至準備拿家裡的資源培養彆人的兒子,薛老夫人絕對不能忍!
嫡母想要害死庶子不容易,但若是想要敗壞庶子的學業,那可有太多法子了。
比如每天叫他來自己房裡抄經書,抄完之後就好吃好喝地招待,人前反複誇獎庶子孝順。
便是為了這個孝順的名聲,無論是老侯爺還是薛敏的姨娘,都得捏著鼻子認了,還要哄著兒子彆反抗嫡母。
小孩子的思維活躍,正是機靈可愛的時候。
但整日裡抄經書,天長日久的,再活潑的孩子,也都會變得死氣沉沉,靈氣全失。
等到薛敏能參加考試的時候,他的姨娘和嫡母就輪流生病,反正就是卡著時間,讓他考不成。
誰讓自漢以來,曆代王朝都是以孝治天下呢?
薛敏越是長大,就越是明白“孝道”的重要性,也就越是不敢反抗嫡母。
直到老侯爺去世,大哥薛放繼承了爵位,薛老夫人才徹底對他放手,不再搭理他了。
可是,多年的磋磨,已經將薛敏的信心消耗殆儘,寫文章也早沒了當年的靈氣。
偏偏大哥薛放在母親的影響下對他殊無好感,不肯動用家裡的人脈替他疏通。
他接連考了七八次,到如今也不過勉強得了個秀才的功名而已。
再加上當年分到的家產也不多,讀書又是一個燒錢的玩意兒,家裡日漸入不敷出,慢慢揭不開鍋了。
他之所以願意跟著兩個弟弟敲詐嫡母,就是為了搞點錢,繼續讀書科舉。
可是,後果太嚴重了。
錢是搞到了,科舉卻再也沒有機會了。
薛敏心如死灰,雖然一日三餐頓頓不落,卻仍是日漸消瘦,整個人都像是被抽乾了精氣神一般。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失去了一切希望和動力之後,變成行屍走肉了。
得到消息之後,六皇子立刻就意識到,薛敏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他都已經這樣了,還能指望他顧念家族嗎?
隻要承諾他照顧好他的妻兒,薛敏就會放下一切後顧之憂。
“薛二老爺,跟我們走一趟吧。”
看著來人桶到眼前的令牌,又看看滿臉擔憂的妻子,和瑟瑟發抖的兒女,薛敏不敢怠慢,搖搖晃晃地起身,跟著來人走了。
他不知道對方為什麼來找他,卻也迫切地希望自己還有幾分價值。
隻要他還有價值,就有報仇的希望。
是的,他要報仇,報毀他前途之仇!
被微弱希望之火點燃仇恨的薛敏,就這樣被帶到了六皇子麵前。
“這位是忠敬王,還不快行禮?”帶他來的人低聲提醒。
忠敬王?當朝天子的六皇子,當今太子最親的弟弟?
薛敏精神一振,眼中多了幾分神采,恭敬地行禮問安:“學生薛敏,拜見王爺。”
“學生?你有功名在身?”六皇子明知故問。
在找人之前,他早就把薛敏的情況調查得一清二楚,哪裡會不知道對方是個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