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敏道:“正是,學生身上有秀才功名。”
六皇子點了點頭,刻意看了一眼他的斷指處,帶著幾分惋惜搖了搖頭,“那可真是可惜了!”
薛敏的眼睛瞬間就紅了,臉上閃過明顯的仇恨之色。
六皇子心中一動,又用言語引誘了一番,才知道自己先前的推測有誤。
原本他覺得,像薛敏這種前途再無希望的人,最在意的肯定是妻兒日後的生活和前途。
但這薛敏不一樣,他最在乎的是他自己。
他隻想報仇,不顧一切地為自己報仇。
這可真是……太好了!
對六皇子來說,他想報仇,比想給妻兒掙來一個安穩的未來,可容易操作多了。
隻要順著六皇子的計劃行事,絕對能報仇雪恨。
“國家自有律法,薛家竟然敢濫用私刑,真是豈有此理!”六皇子給了明晃晃的示意。
這是一個梯子,就看薛敏會不會順竿爬了。
事實證明,薛敏還是很上道的。
他立即順著六皇子的話痛斥了薛家族老,並著重渲染了那些族老收受賄賂,仗著族規為自己謀取私利的事。
收賄的是那些族老,最大的授賄人,自然就是他的嫡母薛老夫人了。
六皇子根據薛敏的供詞,一邊到刑部借兵抓人,一邊聯絡出版社,連續出了一周的報紙,用狂轟濫炸的形式,宣揚了薛家無視律法,擅用私刑。
不得不說,這個時機選得實在巧。
《開國風雲》雖然已經下線了,但這部紀錄片帶來的影響,卻是源遠流長的。
太-祖皇帝的影響力再創新高,而大夏律法,正是太-祖皇帝命人修訂的。
違背太-祖定下的律法,擅用私刑也就罷了,薛家竟然還張狂到砍掉秀才公的一根手指。
雖然秀才的功名不高,但那也是國家承認,享受朝廷給予特殊待遇的預備公務員。
薛家究竟是多大的臉,竟然敢對秀才公動用私刑?
是的,在多方人手的暗中推動下,這件事的重點,很快就從薛家濫用私刑,轉換成了薛家對秀才公濫用私刑。
看起來隻是多了一個“秀才公”的定義,性質卻完全變了。
六皇子垂頭喪氣地站在監國太子麵前,自覺大受打擊。
太子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萬事哪能一蹴而就?這次能把薛家給收拾了,已經算是開了個好頭了。”
今天能因宗族對秀才公濫用私刑繩之以法,日後就必然能夠讓他們嚴守律法,廢黜一切宗族私律。
如若不然,已經被削了爵位,收了府邸,全家灰溜溜遷出京城的薛家,就是最好的榜樣。
“萬事開頭難,六弟不要氣餒,該是再接再厲才對。”
畢竟,宗族利益並不是一家一姓的利益。
這世上的大小宗族實在是太多了,隻有靠著朝廷的強勢和掌控觸角地不斷加強,才能慢慢消除這種影響力。
等到消除得差不多時,就可以借助由朝廷掌控的晉升渠道,一舉破除了。
比如:保留私刑的家族,其子弟不許科舉。
相信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會明白該如何選擇的。
不過,目前來看,這還隻是遙遠的展望,他們還處在萬事開頭難的境地呢。
六皇子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不錯,萬事開頭難。”
他話鋒一轉,“所以太子哥哥,您能不能借我兩個人,幫住弟弟破除難關呢?”
太子沉默了片刻,低頭看奏折,好像眼前已經沒有了他親愛的六弟。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大哥?大哥?你怎麼不理我呀大哥?”
六皇子持續騷擾,太子不為所動。
他甚至轉頭吩咐劉如意,“這些已經批示過了,你叫人抬出去,分發各部。”
“喏。”劉如意低頭應了。
太子又道:“順便通知各部天官,明日一早,來東宮議事。”
如今天子進組,封閉式拍攝,每天累得跟狗似的,早就沒心思管朝中如何了。
而太子也沒再客氣,趁著這個機會大刀闊斧地收攬人手,很快就憑著自己的人格魅力與高超手段,把朝堂給玩轉了。
如今六部官員不管有沒有自己小心思的,至少在配合太子這方麵,已經不敢不從了。
因為你不想乾,自有想乾樂意乾的人。
尚書雖然是一部之首,但左右兩位侍郎也是掌握了部中實權的。
究竟哪一個在部中的話語權高,還得看誰在當權者那裡更得臉了。
如今皇帝一去,久不複返,臨走時隻說了國家大事,儘付太子。
太子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不聽話雖然不會被罷官,但卻會被邊沿化,平白喪失派係利益。
不能為小弟們帶來利益,人家憑什麼跟著你混?
眼見太子哥哥冷酷無情,打定了主意不肯幫忙,六皇子隻好垂頭喪氣地走了。
不過,出了東宮之後,他立刻就收斂了所有神色,還是曾經那個規矩一絲不錯的少年皇子。
兄長這裡尋求幫助失敗,六皇子也不氣餒,決定另找外援。
他心目中的第一人選,自然是擁有四位八卦搜集戰力超群手下的嶽父大人。
若是能搜集到更多更詳細的情報,自然就方便他快速做出反應,並迅速控場。
老丈人倒是很爽快,願意把四個小廝暫時借給他。
六皇子有些不好意思,準備拿薛家的八卦做交換。
結果老丈人揮了揮煙袋,示意其中一個小廝把薛家八卦冊子拿出來。
六皇子接過來一看才發現,他自以為天下最全麵的薛家信息,在這本冊子麵前,被襯得灰頭土臉。
他隻是搜集到了薛敏斷指案的相關,老丈人卻是已經把薛家三代以內的八卦都搜集得差不多了。
包括但不限於薛放、薛放他爹以及薛放他爺爺有幾房小妾,幾個庶子,女兒嫁到了哪家,和女婿相處得是否和諧;
三代內的嫡庶之爭,財產紛爭,娶的妻子分彆是賢是愚,夫妻關係是否和諧;
哪個族人企圖反抗宗族的壓迫,不願意犧牲自己的利益成全嫡支的榮耀,他們被處於了怎樣的私刑;
…………
六皇子歎為觀止,“這些東西既隱秘又年代久遠,都是怎麼挖出來的?”
傅江抽著水煙,得意一笑。
而後,他在細瓷盞上磕了磕煙灰,語氣非常淡然地說:“隻要做過,必有痕跡。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隻有不會鑽的風。”
六皇子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果然術業有專攻呀。
於是,他就毫不客氣地把嶽父的四個得力乾將,全部給借走了。
一道順走的,還有那本詳細記錄了薛家八卦的冊子。
文宣部那群人,是該接受一下社會的毒打了。免得一個個自視甚高,不知天高地厚。
於是,接下來的三個月,文宣部上到左右侍郎,下到小吏幫閒,全部進入了緊急培訓期。
他們要學習怎麼收集八卦,又怎麼在這些真真假假的八卦裡,分析出最有用的東西。
是的,最有用的東西,而不是最真實的東西。
文宣部說白了,就是天子手裡的一把刀子,一把砍向宗族勢力的刀子。
刀子是不需要有判斷對錯的能力的,隻需要知道主人想讓它砍誰就可以了。
太有主見的刀子,是注定會被主人舍棄的。
六皇子並沒有敢為天下先的氣魄,自然也不準備做本朝的魏征海瑞。
他隻是想帶著老婆好好過日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