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間會議室,鴉雀無聲。
最後那一秒錄像帶播完,“啪”的一聲,帶子古老,開始往回倒著。
吱吱的旋轉,屋內除了倒帶聲音,安靜到掉一根頭發絲都能聽得見。
呼吸都屏住了,沒人敢大口出氣。
鏡頭裡的阮茉微笑完了,屏幕瞬間切黑。那大概不是故意注視鏡頭,大概隻是一不小心看到了,剛好看到這邊的方向。
黑白灰,橙褐黃。光影走馬燈,白色塵埃撲簌簌而下。
周霧等身後一乾銀行人員以及防護安保,繃緊了情緒緊張地望著坐在長桌儘頭正中央的周子珩。
周子珩右手壓在下巴上,拇指支著下顎線,食指輕點嘴唇,沉默地看著那已經黑了的大屏幕。
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什麼呢?
大概,想到了出事後每天急急匆匆去醫院,小茉莉躺在病床上,嚇得哇哇大哭。小手摟緊了他的腰,小臉塞在他的毛衣裡。淚眼汪汪哭得濕漉漉,毛茸茸的腦袋垂的跟個小鴕鳥似的。
哭著嗚嗚咽咽道——“哥哥,我好害怕,小茉莉實在是太害怕了。”
良久,一直靜默的周先生,忽然也就跟著,笑了起來。
……
……
……
*
上京拘/留所。
周子川交了保釋費,謝過警察,小警員帶著他們一齊去拘留關押處。
林蘇還在被拘留之中,那些暴打阮茉的小混混已經被判了刑,但林蘇因為是林家人的緣故,到底還是延遲了一些時日。
警員在前麵走,頭頂長條形的白熾燈往下冒著森森燈光。周子川沉默,轉頭看了眼旁邊的女孩。
阮茉將黑色的衛衣帽子用手往下蓋了蓋,一縷青絲從裡麵落出。
鐵門“嘩啦”一聲被打開。
抱膝坐在狹隘空間裡的林蘇抬頭看了眼,看到溫潤陽光的周家二少和阮茉那一刻,瞬間愣住了。
出來時已經是下午,三個人在派出所外麵找了個空曠的公園。林蘇默默抽著煙,周子川跟他解釋了一下如何把他給保出來的。
阮茉坐在公園裡陳舊的秋千上,收手抓著生鏽了的鐵鏈,腳抵著沙坑。膝蓋一曲一伸,螺絲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周子川按照阮茉的意思,遞給了林蘇一些墓碑建立的單據,還有幾張拍了的照。
照片裡,蔥蔥柏林,寫著林蘇生母的墓碑,安安靜靜沉睡在溫柔的半山公墓園下。
在林蘇進去那段時間,阮茉還是幫他處理了他一直掛念的母親的喪葬。
他跟林家對峙了這麼多年,終究還是眼前這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看起來似乎有些涼薄的少女幫他辦妥。
良久,林蘇拿著照片,掐滅了煙。身後的夕陽在兩山之間透過,夕陽西下,林蘇走到了阮茉麵前。
忽然就“噗通!”一聲,重重跪在了地上。
他前方還沒到沙坑
,紅色地板磚堅硬又冰涼,膝蓋骨撞擊著,發出生脆的聲音。
宛若他已經下定了的決心。
“阮小姐!”
“我林蘇,以後就——”
“跟著你了!!!”
“……”
阮茉搖晃著秋千的腳,瞬間停止了一搖一擺。
那個時候的阮茉,還沒想好日後需不需要一個小跟班。
阮茉看著林蘇,記得她剛找到他的那天,他很震驚看著她,滿臉都是“你他媽瘋了?花錢雇傭混混來暴打自己?”的疑惑。
但還是收了錢照辦,並且在後續審問中,絲毫沒透露這一計劃的始作俑者是誰。
倒是個嘴嚴實的。
吹過了一片冷風,開春了殘留下的枯葉在風中漫延出一道線,是風的形狀。程家的小小姐還沒有處理。阮茉張開了白皙的手指,在空氣中一伸展。
然後,用力一抓秋千的鐵繩索。
“那我怎麼才能相信你?”阮茉開口道,
“日後,會忠誠於我?”
林蘇滿臉堅毅,
“阮小姐需要我做什麼!”
“……”
阮茉站起身,走到林蘇麵前。
微微低頭,烏發散落,在風中吹拂著。
遮住了兩個人的側臉。
她細聲細語地說,
“那你——”
“幫我去做件事。”
……
*
礙於程家在當年周家內鬥時,曾經幫了周子珩一把,程家少家主程淮書又是周子珩的好友。周子珩並沒有動了程家小小姐的性命,隻是讓她滾出了上京城。
程家也很憤怒,生了這麼一個不知死活的丫頭。但終歸是程家的人,程淮書為了防止她再出去興風作浪,便把她暫時關/禁閉在了郊區的彆墅裡。
可憐的程家小小姐,往日那麼風光,想不到現如今卻淪落到了連想要吃個飯都得喊半天,外麵的聯絡全部憑一部手機,手機隻連接了程淮書一條線,隻能聯係到程淮書一個人。
她有時候會賭氣,就不吃不喝,下人也沒辦法推門而入強迫她吃飯。時間一久,有時候程舒瑜三四天在臥室裡沒動靜兒,隻要程淮書不打電話過來,彆墅的傭人也都不會去打攪。
這天一個深夜,程舒瑜正躺在床上閉眼睛,滿腦子都是出去後要如何報複性找小鮮肉。忽然,桌子上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程淮書的電話,她不敢不接。
哢——
“喂……”
程舒瑜沒好氣地拿著手機。
等待著程淮書的嗶嗶。
然而三秒寂寞後。
忽然——
“……”
“舒瑜姐……”
程舒瑜聽到那個熟悉的嗓音。
登時愣在了原地。
……
程舒瑜瘋狂地想要知道林蘇是怎麼出來的。
那可是周家送進去的人啊!毫不誇張地說,那個時候要是周子珩沒顧及程淮書的麵,一發狠把她也給送了進去,那她現在徹底完蛋了,往後餘生連回旋的餘地就都沒有了。
到了林蘇發的地點,程舒瑜裹著單薄的長衫就出來了。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後山腰的公園素來僻靜如墳墓,鮮少有人在這裡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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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裡的秋千在月色下搖啊搖,沉鏽的鐵鏈吱呀吱呀響。
“姓林的——”程舒瑜站在那裡不動。
忽然,吹起了一陣風。
她害怕地縮著胳膊,警惕看著周圍。為了出來她可是想儘一切辦法偷偷爬窗戶,程家彆墅管控森嚴,但每到換班的時間,就會有那麼個間隙可以鑽空子。
沙沙的樹林後方,緩慢走出來一個身影。
林蘇穿著黑色的衛衣,黑色工裝褲黑色馬丁靴,打扮的跟平日在學校裡很不一樣,程舒瑜看到了都是一愣。林蘇的腦袋叩在帽子下方,站在了程舒瑜麵前。
程舒瑜莫名有些不安的感覺,仰頭看著這個過去被她和周子琪當作小跟班的私生子。
程舒瑜太好奇了,他究竟是怎麼出來的?林蘇在電話裡也沒說,稱要是想知道,就讓程舒瑜來小公園。
“林蘇你——”
林蘇的下牙抵了抵嘴唇。
倏然間,又是一陣風吹起,春天來了,上京城的櫻花都開了,淡粉色的花瓣在月光下飛舞,卷著花瓣風暴。那些花瓣飄啊飄,忽然風靜止,花瓣灑落,月光逐漸落到了林蘇身後的一段身影。
阮茉站在月光下,像是從天降臨的神祇。
手裡含著一根棒球棍。
棒球棍粗/壯,頭頂圓潤寬厚。那棒球棍在沙地上噔噔掂了三聲,像是月下僧敲鐘,又像是在為了誰而祈禱。
忽然阮茉就笑了起來,目光拉出一片血腥的興奮,她拎起了棒球棍,輪著胳膊,從後向前,幾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毫不猶豫,對準了程舒瑜的雙眼——
砰!
幾隻夜晚的鳥兒張開翅膀飛出了小樹林。
……
*
吃飯時,周子珩察覺阮茉很開心。
還哼起了後街男孩的歌,平日裡她總是規規矩矩,聽音樂都聽周子珩喜歡的古典曲目。
周子珩平靜地切著手裡的牛排,問阮茉什麼事情這麼開心?
阮茉沒有避諱周子珩,刀叉卷了卷盤子裡的意大利麵,歪著腦袋稍微想了一下,便彎彎眉眼,對哥哥很神秘地說道,
“養了一隻小拉姆!”
“小拉姆?”周子珩好奇。
阮茉吃著意大利麵,肉末醬糊在嘴角一圈。周子珩停下手裡的刀叉,用餐巾布給她擦了擦嘴角。
“一款遊戲啦。”阮茉說道,
“小時候玩過,莊園類型的遊戲。”
“在遊戲裡每人都會養一隻可愛的小拉姆,然後會給它布置家園,可以照顧它帶它出去玩,還可以給
它買三明治和好吃的香腸麵包。”
“要是經常不管它,它可能就死了,死了就看不到啦,要去教堂祈禱它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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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珩笑得很溫柔,聽著小姑娘這些可愛的遊戲,要比聽歐洲分部的彙報都要認真。
他問阮茉,
“那小茉莉每天都會照顧她嗎?”
阮茉:“會的!”
周子珩微微笑著,阮茉這個時候就會非常可愛,又可愛又乖巧,讓人想要摸摸她毛茸茸的腦袋。
周子珩不限製阮茉玩遊戲,他想了一下,伸出手,揉了揉阮茉的頭發,
“那小茉莉要好好養自己的小拉姆。”
“爭取把她喂的飽飽的,不要讓她死掉了。”
阮茉點著頭,
“嗯嗯!”
吃完飯,阮茉說自己下午要去趟市中心圖書館,周家的藏書雖然多,但類似中學生酷愛的絡文學書籍,周家的藏書閣還是沒辦法跟上時代的步伐。
比起看七樓那些深奧的外文生物學書,顯然周子珩更希望阮茉去看一些雜七雜八的閒。
廚房的管家還貼心地為阮小姐準備了下午茶,一塊金槍魚三文治,還有一個塗滿了奶酪的火山烤腸夾麵包。
那都是阮茉喜歡吃的,藝考結束後,阮茉就經常下午去市中心圖書館玩。周子珩囑咐廚房那邊每天下午給阮茉裝好下午茶點心。
阮茉拎上牛皮紙袋,周霧把她送到了市圖書館。
林蘇在約好的位置等她。
阮茉將手機充電寶等一切電子設備交給了林蘇,林蘇之前是學軟件的,對於定位以及追蹤器的控製相當在行。林蘇將阮茉的所有電子設備都給定位在圖書館後,轉頭就看到換了一身衣服的女孩已經將長發盤起塞在了鴨舌帽裡。
鼻梁上架著一副黑色的墨鏡,雙手插兜裡,手腕上掛著一袋子的三明治熱狗麵包。
圖書館不遠處有一間過去屬於周三叔的廢舊工廠,十好幾年了也沒人接管,就那麼空閒在那裡。
廢棄工廠年年有傳聞鬨女鬼,鄰裡小孩都害怕。今年似乎傳的格外厲害,春天伊始,流言泛濫,說是每當夜裡飄起稀碎的櫻花花瓣,總是伴隨著嗚嗚幽魂的哭泣聲,徹夜連綿。
阮茉問林蘇,有沒有聽說過廢氣工廠女鬼的故事。
林蘇沉默了片刻,他捉摸不透阮茉是怎麼想的,他隻能老老實實答道,
“程舒瑜昨天又發瘋了,大半夜差點兒撞牆。”
“周子川怕她出事,還是給她強行吃了點東西。”
阮茉一點兒也不意外周子川會這樣做,畢竟流的是周家的血。兩個人不再說話,一路向前走,跨過兩個紅綠燈,便到了工廠的破舊大門前。
鐵門“嘩啦”被阮茉一腳踹開。
周子川坐在裡麵,單手點著筆記本電腦。廢氣的倉庫已經被打掃乾淨了,一袋子黑色垃圾袋打包好扔在旁邊的垃圾桶前。
能看到幾個發黴了的三明治和熱狗
麵包,從裡麵露出一點點影子。
程舒瑜被反手綁在椅子上,身子還穿著那天匆匆出門的睡衣長衫。隻不過過去了許多日,那衣服早已臟了,有番茄醬沙拉醬,還有一些蹭出來的血漬,乾涸後凝結在起了球的線團之中。
程舒瑜醒著,周子川的手段也很強/硬,他不光模擬了程舒瑜的聲音和紅外線溫控,給程家關押程舒瑜的彆墅製造出程家小小姐還天天蹲在房間裡的假象,他還知道該如何讓程舒瑜不要渴死餓死。程舒瑜滿身狼狽,頭發蓬亂,側著頭,吃力睜開雙眼。
阮茉把今日份帶過來的下午茶扔了過去,牛皮紙袋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音,灰塵濺起。程舒瑜看到阮茉,瞬間睜圓了本已經沒什麼力氣的雙眼,用力去扭動著被綁了的身子。
椅子腿都跟著咯嘣咯嘣響。
“你不要過來……不要、不要……㈥_[]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
阮茉拉了把椅子,坐下。
坐下後的阮茉,摘了墨鏡。這裡十分昏暗,再戴墨鏡就要看不清楚了。她手裡把玩著一把JamesPurdey&Sons的折刀,那是周子珩的收藏品,周子珩對JamesPurdey&Sons這個品牌情有獨鐘。
“舒瑜啊。”阮茉轉著折刀,忽然開口。
聲音依舊是軟軟的,不具一點兒威懾能力。程舒瑜卻害怕極了,不斷往後縮身子。
可她又能縮到哪兒去?阮茉彈了一下刀片,瞬間上前,她溫柔地望著程舒瑜,歪了歪腦袋,她問程舒瑜三明治好吃嗎?為什麼那麼好吃的三明治她都不吃呢?
“舒瑜啊。”阮茉又喊了一聲。
笑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被打了。”
“拉去學校候場廳裡,按在鋼琴上,暴打了一頓。”
“那個時候,我究竟有多麼多麼害怕嗎?”
……
*
“……”
“……”
“……”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程舒瑜身子一僵,她忽然就號啕大哭了起來,瘋狂往前傾身。
若不是被繩子綁在椅子上,估計她現在應該跪在地麵給阮茉磕頭了。
她哀求著說,那天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那個時候就是想要給阮茉一個教訓,程舒瑜太生氣了,她一下談八個小鮮肉的事情在程家幾乎是奇恥大辱。
阮茉抱了一下肩膀,“啊呀”了一聲。
雙臂交叉,捂住胸口,楚楚可憐,仿佛那天她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程舒瑜愣愣地看著她。
爾後,她看到阮茉磨刀,程舒瑜徹底嚇癱了,化恐懼為憤怒,情緒爆發,眼神指著立在對麵的林蘇,吼道,
“不關我的事!!!”
“明明是林蘇找的人!阮茉!你為什麼要折磨我!”
“我什麼都沒做!我就是應和了一下!我什麼都沒做
!打你是周子琪提出的找人是林蘇找的!一切都是林蘇那個私生子設計謀劃!你為什麼不折磨他,要在這兒折磨我!”
“林蘇才是罪魁禍首啊————”
“……”
林蘇扯了一個極為諷刺的笑,抬頭看了眼昔日所為的好朋友。
阮茉皺了皺眉,“哦?”了一聲,
“對哦……”
程舒瑜淚眼汪汪,狼狽地看著她。
忽然間,阮茉就猛地抓起了她的頭發,程舒瑜登時表情扭曲,阮茉把程舒瑜拎到了麵前,像是聽到了什麼驚天大笑話一樣,笑了起來。
那瘋批的滋味,讓人想到了周子珩,事實上周子珩十七八玩人的時候,也愛這麼笑,他這些年應該的收斂了,但阮茉笑得莫名很像在英國倫敦念書時的周大少爺。
阮茉聞了聞程舒瑜。
程舒瑜傻了眼。
阮茉笑著,拎著程舒瑜的頭發,她貼近了她,聲音不大,但儲藏室空曠,聲音在四壁間清晰回蕩。
“舒瑜啊。”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
“……”
程舒瑜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