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阮茉還是決定鋌而走險,去做那僅有百分之二十八成功率的手術。
林蘇原本打算,如果阮茉猶豫不決,他便將她打暈了帶美國去。因為如果不做手術,她連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了!
林蘇點點頭,氣氛又沉默了下去。林蘇重新叫了一份餐,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地吃完了飯。
期間阮茉一直在掉眼淚,她一直不怕生死,四年前也有想過一了百了。
但現如今,心中卻填滿了牽掛。
她好像從小就屬於要經曆很多大災大難的命格,家破人亡、身體不好、遭受追殺、發現身份被掉包……每一項單拎出來放在一個普通人的人生中都是一個十分毀滅的打擊,她全部都集齊了!
然而這麼多不好的事情,卻組成了她複雜又奇幻的人生,也沒有把她打擊到一振不撅,想了想,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愛著她的人太多了。
阮茉舍不得這個世界。
林蘇吃飽後,抱著電腦處理了一些東西,阮茉用筷子戳著三文魚,忽然,就聽到對麵的林蘇,輕輕開口道,
“需要寫遺書的。”
“……”
“……”
“……”
阮茉的筷子折斷在了骨碟中。
“……什麼、遺書?”
林蘇拿了張紙,看樣子是早就準備好的。
展在阮茉麵前,
“如果真出了意外,”
“要留給你家人。”
林蘇往後靠了靠,盯著阮茉迷茫的雙眼,
“當然,如果你不想寫,我也不勉強。”
“但你要是不寫的話,萬一你真的、在手術台上出事了,沒挺過來。”
“你有想過,周子珩,小慕慕,他們會怎麼樣?”
阮茉不想寫。
可林蘇的話又十分中肯。她不想慕慕沒了媽媽,但要是她真的離開,要是不寫,慕慕可能連最後媽媽的囑咐都沒有。
阮茉又開始恨,恨自己為什麼還沒有瘋掉。還要保持著理智坐在這裡,權衡了一切後,忍著痛,接過了林蘇的那張紙。
林蘇站起身,給她搬乾淨桌子上的碗筷,騰出了乾淨的地方。
“如果寫不完,或者覺得一下午的時間沒辦法概括了全部。”
“回美國後還可以慢慢寫。”
“……”
他拿著煙就推開門離開,將時間剩餘給了阮茉。
屋內變得空蕩蕩,隻剩下阮茉一個人坐在那裡。
阮茉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她是要準備寫遺書了。
可明明、明明,今天出來,她是快快樂樂來見多年未見的好朋友的。
麵臨重大災難,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製讓她還沒有意識到寫遺書是一件特彆難過的事情。阮茉想,那寫就寫吧,現在寫完了,以後幾天就不用寫了。
她首先就想到了慕慕,阮茉一瞬間就想起周
斯慕喜歡吃糖,在她看不見的時候,他總喜歡偷偷吃,美國牙醫那麼貴,她都帶他去看了好多回。
要是她不在了,以後就沒人管慕慕吃糖這個問題。
想到了要寫的東西,阮茉提起筆,就開始唰唰在紙上寫。
“周斯慕,再過一年,你就要六歲了。是個大孩子了。等你長到七歲,會掉很多很多牙。那些都是乳牙,掉完後,會再長出新的恒牙。”
“換牙期間,牙齒都是相當脆弱的。媽媽不希望你將來一張開嘴,裡麵什麼牙齒都沒有。所以,聽媽媽的,換牙期間、換牙後,晚上睡覺前都不要吃太多的糖,好不好?”
她寫了很多,洋洋灑灑,一整張紙都寫滿了。林蘇給她準備了一遝紙,大概猜到了她要有很多很多話想說。
慕慕是她最在乎的人之一,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還跟她有著血緣關係的人。她還考慮到了周斯慕每年秋冬換季,要多添一些衣服。
以及18歲成人後,是不是小男孩都要找女朋友啊?
阮茉瞬間被這個念頭嚇了一大跳,她怎麼會想到這麼遙遠的事情呢?
“……”
“周斯慕,你都18歲了,媽媽也不想乾涉你交女朋友的權力。媽媽不知道你現在是在國外上大學還是在國內,國外好像可以更開放些。但媽媽隻有一個要求,你是一個男孩子,身為男孩子,對待女孩子的感情一定要真摯,不能玩弄感情,知道嗎?”
“就像,你可以學習一下……”
阮茉很想給他舉一個例子,但想到心中那個例子那一瞬間,她忽然就頓住了筆。
鋼筆筆尖又在那剛寫出來的字上,胡亂劃了幾道杠。
除了周斯慕,阮茉還給其餘人也都寫了“囑咐”,有外公,有林蘇,就連周霧她都寫了,如果沒觀察錯,這幾年周霧跟妻子的家人一直為了幾套房子爭爭吵吵。周霧又不好意思再跟周子珩說,哪怕手握那麼大的權力,也還是會有柴米油鹽的苦。
阮茉一拍大腿,反正她都要掛了,她名下還有些積蓄,分一部分給周霧那些房子的瑣事上吧。
最後,她給周子川、原安明夫婦寫了一封將來會去燒的信。如果她真的掛了,她就讓林蘇在她的頭七給她燒,燒到天上去,讓爸爸媽媽以及周子川,在上麵給她擺上一桌子她愛吃的。
阮茉把整個本子都寫完了,她頭一次發現自己居然這麼能寫!
她將本子合上,坐在桌子前,安安靜靜看著那白紙黑字。包間是有窗式,但是窗簾沒有卷開,阮茉覺得屋內有點兒暗,便起身走到窗戶前,把那竹簾都給往上卷。
外麵是晴天,沒有雲彩,冬日的上京也不會有湛藍的天空,光禿禿的樹叉子儘頭便是白蒙蒙的天。
卷完窗簾,阮茉又重新坐回到桌子前。
對著桌子發呆。
她想去找林蘇,開門跟在門外抽煙的林蘇說,自己寫完了。
可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
低下頭去,看著那
個遺囑本子。
忽然,眼淚就啪嗒啪嗒,一顆顆從眼眶裡奪目而出。
滾落了下來,砸在了光滑的桌麵上。
是啊,還有一個人,她還沒有寫。
為什麼要給他寫呢?那個把她養大的男人。
“哥哥……”
……
林蘇在外麵抽完了一包煙,看著窗外的太陽已經從頭頂掉落到了地平線邊緣。他覺得如果再繼續在這裡待下去,周子珩那邊就好給阮茉打電話問問,怎麼還不回家,擔心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他準備推開門,剛走到門口處。
麵前的木門,忽然就被人從裡麵拉開。
“……”
“……”
林蘇眨了眨眼,有點兒驚訝到,阮茉一點兒表情都沒有,眼邊也沒有了淚水。
就是很正常的模樣,她把本子交給林蘇,開口道,
“那就……麻煩你啦。”
林蘇:“你都……寫好了?”
林蘇不看她寫了什麼。
但還是掂量了一下,透過本子側邊緣,隱約能看到裡麵應該是寫滿了字。
阮茉笑了笑,完全沒有悲傷,就仿佛,她寫的東西,根本就不是遺囑。
阮茉:“嗯,寫完啦~”
林蘇:“行,那我先幫你保存著。”
“你要快點兒準備,我跟美國那邊說的,是三天內把你帶過去。”
“所以你跟你家裡……”
阮茉點點頭,
“好,我會跟家裡說的。”
“你把航班信息發給我,到時候我會按時過去。”
林蘇:“我還要在國內晚半天,處理些事。航班我發給你,我已經訂好了。”
阮茉:“好。”
包間裡的東西都被阮茉收拾好,阮茉推開門,就沒打算再進去。她和林蘇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對了,小阮——”
林蘇突然喊住她。
阮茉回頭:“嗯?”
“……”
林蘇拿著那個本子,欲言又止。
半晌,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要不我先不封存。”
“去美國後,距離手術,還會有一段時間。本部那邊又回來了好多醫生,至少在你手術前,不會讓你出意外。”
“遺囑畢竟還是很重要的東西,是你後麵……你可以再想想,想好了可以再修改。萬一什麼事都沒有,手術成功了,這些不就也用不上了——”
阮茉搖搖頭,
“不改了。”
“我……我差不多,就那些想說的。”
她微微笑了起來,
“其餘的,都交給老天爺吧!”
林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