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嵐玉和澹台成蔭所在的山穀地形比較複雜。
一個健康人在言訴等人的幫助下想要離開自然沒問題, 但澹台成蔭受了嚴重的箭傷,能支撐一天一夜已然是超強的意誌力在起作用。
言訴命人先帶洪嵐玉離開,讓他們回白雲寺拿滑竿來。
然後他蹲在澹台成蔭麵前, 查看了他的傷處,皺眉道:“這位公子,你受的傷有些嚴重,但目前為了你的安全著想,還不能把箭拔出來, 你暫且忍一忍,等下山後再另行救治。”
澹台成蔭虛弱的舒出一口氣, 正想說什麼,言訴從懷裡拿出一粒藥丸, 就塞進他嘴裡了。
“你給我吃的……什麼……”他眼神又驚又懼。
在火把的亮度下,躺在草地上的澹台成蔭身上臉上都是血, 顯得格外滲人。
言訴噗嗤笑了聲:“能救你命的藥。”
說完他緊緊盯著澹台成蔭的反應。
這人顯然沒有相信,大概想把入口的東西摳出來,可又不好意思當著言訴的麵這麼做, 於是皺著臉糾結極了。
等滑竿送來,言訴帶著受傷的澹台成蔭回到白雲寺,已經是後半夜了。
澹台成蔭發起高燒,昏迷了, 嘴裡還不停地喃喃自語, 說著奇怪的話。
言訴讓人準備了熱水、麻沸散和做手術的簡易工具,親自動手把澹台成蔭胸前的箭拔了出來, 然後消毒,縫補傷口。
做完這一切後,天光大亮, 洪嵐玉候在門外焦灼的等待。
見他出來,忙上前問道:“師弟,程公子他怎麼樣了?”
先前澹台成蔭介紹自己的時候,化名程英。
言訴做完手術有些累,便叮囑她:“程公子的身體至少需要休息半個月,經不起折騰,你按照這個藥方抓藥,一日三次喂他喝下去,注意不要讓太多人靠近他,免得細菌……免得打擾他的清淨,不利於養傷。”
洪嵐玉捏著藥方,像拿寶貝一樣慎重的點點頭。
“師弟,真想不到你竟然還有這麼一手高明的醫術,辛苦你幫程公子還有我爹治病,我讓人從家裡帶了些飯菜過來,你用過飯趕快休息一下。”
洪嵐玉抿著唇感激的朝言訴福了福身。
洪泰勝清醒後在耿皓洲的陪伴下,也來了白雲寺,一家三口團聚後抱頭痛哭,拚湊起真相,發現如果不是言訴在關鍵時刻穩住陣腳,說不定洪家已經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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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成蔭的傷勢比較嚴重,洪嵐玉原本打算讓他留在白雲寺養傷到痊愈的,但他醒來後說什麼都不願呆在這裡。
洪嵐玉和父親商量後,決定帶他回洪府養傷。
五天之期已到,沈瑞和知府千金就要舉辦婚事了。
因家中發生這麼多事,洪泰勝都把這事兒給忘了,誰知就在成婚前一天,利知府專程派沈瑞再次上門,提醒洪家。
沈瑞大約覺得自己和知府千金的婚事板上釘釘,沒了上次的謹慎,麵對洪泰勝的態度也有些傲慢:“洪老爺,小生和嶽父大人明日特地恭候您攜夫人和令千金前來參加婚宴,還請您不要忘記,否則令千金在白雲寺後山失蹤一夜私會男人的消息恐怕就要傳遍全城了。”
他這副小人得誌的嘴臉,讓洪泰勝氣得聲音發抖。
“滾!給我滾!”
他聽女兒說過,推女兒掉下懸崖的就是利知府的千金。
對方當時是真的起了殺心,不過大概沒想到,洪嵐玉並沒有死,反而好端端活著,才又故意上門挑釁。
趕走沈瑞後,洪泰勝有些心累。
他沒想到利知府竟是這樣一個斤斤計較的卑鄙小人。
他二人不過當初同在京城為官時,發生了些小齟齬,利知府竟然記仇到現在,不惜傷害他唯一的女兒來報複。
“爹,女兒對沈瑞已經沒用任何想法了,既然知府大人特意請我們去參加婚宴,那就去吧,女兒曆經生死,又豈會被這點小事打倒。”
帶著麵紗的洪嵐玉來到花廳,安慰他道。
洪泰勝盯著女兒臉上的麵紗看了許久,突然一個激靈。
他的嵐玉小時候長得嬌俏可愛,哪家長輩見了都要誇她幾句,等到十二三歲時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了,臉上怎麼突然長出那樣可怕的痘塊。
這些年,無論如何求醫問藥,治都治不好,會不會……
會不會也是利知府在背後搞的鬼?
“嵐玉,你師弟醫術高超,不如讓他幫你看一看……臉上的麵瘡,或許他……有辦法救你。”洪泰勝小心翼翼對女兒道。
多年來,看過無數大夫,女兒早已對治病失去了信心。
如果是麵對陌生的大夫也就罷了,她最害怕的是讓那張臉顯露在熟人麵前,不隻擔心被嘲笑,哪怕是同情的目光她也不願忍受。
洪嵐玉咬著唇,低下頭沉默了。
這時,聽到丈夫那番話的洪夫人也走了過來,摟著女兒的肩膀安慰她:“你爹說得對,二石他或許有辦法幫你治病,他那個人善良又可靠,就算治不好你,也不會在背後嚼舌根的,娘先去找他問問情況。”
傍晚,言訴幫住在客院養傷的澹台成蔭換了藥,一出門就遇到期期艾艾的洪夫人。
“師母,您有話不妨直說。”言訴笑道。
洪夫人四下看了看,拉著他去到無人的花園裡,把洪嵐玉的情況說了出來。
“這孩子多年來過得苦啊,你老師懷疑是利知府暗中故意下藥在害她,毀了她的容還不夠,上次還把她推下懸崖,幸而嵐玉命大,活了下來,可那黑心腸的利知府明天又逼著我們一家去參加沈瑞的婚禮,二石,你有沒有辦法幫幫你師姐?”
言訴沉默片刻道:“我得先看一下師姐的情況,才能做判斷,師母,您彆著急。”
洪夫人含淚點了點頭,領著他去找洪嵐玉。
翌日,知府千金和沈瑞大婚。
雖說是知府家的庶女,但因利知府很重視,平陽城不少達官貴人都來參加了。
洪泰勝領著家人和弟子踩著時間來到沈瑞家。
沈瑞家境普通,在投靠洪夫人前連好點的筆墨紙硯都買不起,因他和知府千金成婚,利知府特意將妻子名下一處彆院騰出來,讓他成親用。
洪家人到來時,利府的管家在老爺授意下,已經等候多時。
見了洪泰勝後,目光在蒙著麵紗的洪嵐玉臉上一掃,嘴角的笑容咧的更大了:“洪老爺請,我家大人已經恭候多時,特意在婚宴給您預留了上座。”
洪泰勝“哼”了一聲,一掀袍子,看也不看管家一眼,往裡走去。
管家的臉僵硬片刻,見跟在後麵的洪夫人也是一臉傲氣,頓時想說點什麼刺激一下她,人高馬大的耿皓洲已經擋在師母身旁,遮住了管家的視線。
一行人來到婚宴。
新郎新娘牽著紅綢,朝高堂之上的利知府夫婦拜了幾拜,眾人喝彩聲一片,賓客們紛紛朝沈瑞起哄。
沈瑞臉上的笑容壓都壓不住。
此時此刻,當平陽城那些以往高高在上的貴人紛紛向他舉杯賀喜時,他才感慨自己這一步走對了。
出賣前老師兼未來嶽父洪泰勝,攀上利知府,是他此生做過最明智的舉動。
“洪兄來了?真是對不住,小女成婚還要讓你親自跑一趟,有勞有勞。”利知府瞥見洪泰勝等人的到來,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主動起身走過去朝他抱拳。
在場賓客都不是傻子。
利知府搶了洪泰勝的女婿,還特意請對方來參加婚宴,這事辦的不地道,但誰讓人家是知府呢。
沈瑞看到洪家人,儘管早有準備,臉上的笑容還是有點僵硬。
他眼神不由自主朝蒙著麵紗的洪嵐玉臉上飄去。
曾無意中見過麵紗下那張醜陋臉龐的他,如今想起來都差點要吐。
他給身旁攙扶新娘子的丫鬟遞了個眼神。
丫鬟微微頷首。
等利知府的目光移到洪嵐玉臉上,剛說出:“賢侄女也來了?沒記錯的話你比小女還要大三歲吧,這個年齡還能孝順在父母跟前,老夫我都有些羨慕啊。”
丫鬟一個箭步上前,扯掉了洪嵐玉的麵紗。
這是利知府早就安排好的,上次洪嵐玉沒能從懸崖掉下去摔死,他今日就要讓洪家人丟個大臉。
暗中傳播流言的人都安排好了,等今日過後,哪怕洪家人將女兒保護的再好,他也要讓流言蜚語殺死洪嵐玉。
洪家就這麼一個女兒,他已經用軟刀子折磨了洪嵐玉這麼多年,現在該讓他嘗嘗痛徹心扉的滋味了。
畢竟他下半年就要調離平陽城,以後再想報複洪泰勝,就沒這麼容易了。
沈瑞閉上眼,等待著周圍賓客對洪嵐玉的臉發出驚呼,畢竟那副醜陋的麵孔,誰見了不會被嚇得做噩夢。
可他等了半天,卻沒等到臆想之中的結果。
懷著疑惑的心情,沈瑞睜開眼朝洪嵐玉看去。
隻見一個麵若桃花、膚如凝脂、額前用花鈿修飾後顯得愈發美貌的女子站在那裡,她眼波流轉,似乎因賓客太多而顯得有些緊張。
微微羞澀的低下了頭。
眾賓客瞪著雙眼,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如同傳聞中那樣醜陋的夜叉,可眼前這樣漂亮溫柔的女子,究竟是誰謠傳她身患惡疾,醜的不敢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