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蒲兒啊,理由呢?”
蒲冬亭不慌不忙地拿出另外一張照片,那是死者寧無暇的母親寧一美的照片。
“理由就是她。”
說罷,蒲冬亭拿出了錄音機,將一段對話播放給大家——
蒲冬亭:您老怎麼就能確定薛智先是殺了您女兒的凶手呢?
寧一美:我有證據啊。我女兒死那天他去了我女兒家。他倆還······乾那個事了呢。
蒲冬亭:您怎麼知道的?
寧一美:你彆不信,你們查那個避/孕/套裡的DNA不就知道了麼?
蒲冬亭:您怎麼知道那個房間裡有避孕套的?又是怎麼知道我們要查DNA的?我們第一時間封鎖了現場。您是破壞了現場進入的,還是您當時就在現場?
良久。很顯然,蒲冬亭驟然轉變的態度起到了一定的震懾作用。寧一美慌了。
寧一美:我······我怎麼能進現場呢,我要看見我女兒死了我能不報警麼?我······我不還是聽孟靜說的麼?哎呀妮兒啊,你可彆說是我說的。孟靜也是好心告訴我。
“哢”。蒲冬亭按下暫停鍵。
蒲冬亭:“我們第一時間封鎖現場拿到了裝有精//液的避/孕/套,我又第一時間聯係了北京的老師同學進行檢驗。這都是機密事件,孟靜怎麼會知道?”
小劉若有所思:“可能是孟靜從已一開始就知道這個避孕套······有人收拾過現場,但獨獨落下了這個避/孕/套。也就是說,可能是她特意留下給我們警方看的?”
蒲冬亭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小劉:“可這也構成不了證據呀!作案時間呢?孟靜是有不在場證人的。”
蒲冬亭繼續介紹:“就是這個不在場證人,有問題。根據我們的蹲點調查,這個叫劉悅的會計每天都會在下午三點鐘左右的時候早退,而她早退後的工作都會交給孟靜。長此以往,劉悅本能地覺得孟靜就是個每天準時下班的人。在第一次調查的時候,劉悅出於本能,也是為了掩蓋自己遲到早退的習慣,她說孟靜一下午都和她在一起。而實際上,她早就在下午三點離開了。”
蒲冬亭話鋒一轉:“另外一個時間證人就是門口賣麵食的王阿姨。她說當天下著大雨,孟靜仍然如往常一樣準時回家買了四個糖三角。然而試想一下,什麼人會在沒有特急事情的時候頂著大雨趕路呢?很顯然,她是特意要在固定時間趕回家中,給人以準時下班的錯覺。”
“這兩個人都沒想過為孟靜作偽證,卻因為慣性思維而稀裡糊塗地為孟靜作了偽證。”
蒲冬亭又將一張腳印照片放在白板上。
“這是死者薛智先墜崖地點發現的一枚殘缺腳印。這枚腳印與死者郭東生家中的一雙運動鞋腳印基本吻合,但薛智先墜崖現場已經有郭東生的腳印了,而這枚殘缺腳印的受力與郭東生有明顯不同。因此我將腳印的詳細資料寄到了北京我的老師同學那裡,我的導師是著名的足跡鑒定專家,經過他的檢驗,這枚腳印是由一個明顯腳比鞋小很多的人踩出來的。而這個足跡的真正擁有者大致身高在162-167cm之間,體重在50公斤左右。這也與孟靜的情況十分相符。”
說罷,蒲冬亭又將另外一份證據放在白板上。
“最後,我們說一下第三個死者郭東生。我們對郭東生進行了體檢,他的體內出現了大量的麥角酰二乙胺,在死者家中的菌湯中我們檢測到了這一物質。這一物質常見於各類毒蘑菇,會致人產生幻覺,甚至死亡。乍一看很容易覺得死者郭東生可能是因為誤食毒蘑菇而死。但是當日菌菇量並不至於讓死者體內有這麼大量的毒素,所以我猜測有投毒可能性。”
法醫點頭:“經過檢驗,死者體內的麥角酰二乙胺應該是通過注射進入體內的。而嫌疑人又注射了一針胰島素試圖混淆那個針眼的存在。”
蒲冬亭:“我們在死者妻子陳璐璐體內也檢測到了一定量的麥角酰二乙胺,同樣中毒的陳璐璐病情較輕,但對於當天用餐的情景無法回憶。我們目前不知道她是真的損傷了腦神經還是有意為之。”
王隊長:“那有沒有可能就是陳璐璐下毒呢?”
蒲冬亭:“有可能。但我覺得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我們在案發現場確實隻看到了兩個人用餐的痕跡,但是我們在水槽裡發現了一個清洗得很乾淨的碗,目前不知道什麼用途,還是誰為了掩蓋掉用餐痕跡特意清洗的。同時,我在案發現場的鞋櫃角落找到了一隻鞋套。”
蒲冬亭指著白板上的照片:“經調查,這個鞋套就是路橋公司專用鞋套,而這個鞋套上能夠檢測到一個女性腳印,經比對,這個腳印屬於孟靜。”
法醫:“另外。我們在孟靜的家中的碗筷杯子上發現了少量的麥角酰二乙胺的殘留。我們甚至懷疑孟靜常年食用這一藥物以圖達到某些目的。簡單來說,與吸食//毒//品相似,起到致幻作用。”
小劉若有所思:“殺掉薛智先是為了掩蓋她殺了寧無暇,殺掉郭東生是為了掩蓋她殺掉薛智先······那她為了掩蓋殺掉郭東生,會不會殺掉誰······”
話音一落,所有人都如被雷劈了一般。
王隊近乎從坐位上彈了起來,他與蒲冬亭對視了一下。二人同時驚呼:“陳璐璐!”
————
狂風呼嘯,黑雲滾滾,天邊似有一抹紅色試圖衝破層層阻礙來臨世間,卻被厚重的雲層又生生按了回去。
蒲冬亭一行幾個警察爬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山路,來到懸崖邊。在此前,他們見到了要保護的對象陳璐璐。而據陳璐璐交代,孟靜半夜從家中奪門而出,據說來到了懸崖邊。
山雨欲來,空氣潮濕又悶熱,饒是蒲冬亭這般體能素質極佳之人,在一口氣爬了這麼高的野山之後還是大口喘著粗氣。
雨點適時在此刻落下了。
老天不給人反應的機會,轉瞬間零落的雨滴就變成了瓢潑的大雨,而雨中的懸崖邊上的女孩披散著秀發,身穿一條乳白色的紗裙,已經被雨水澆得不成人樣。
見蒲冬亭趕來,女孩突然扭動起曼妙的身姿,光著腳挑起了舞。纖細白皙的腳踝露出來,充滿著野性的張力和內斂的柔美。
她的舞蹈是那矛盾的,正如她矛盾的人生。
“孟靜!回來!危險!”蒲冬亭大喊。然而她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孟靜有過激的行為。畢竟她有食用麥角酰二乙胺的習慣。
孟靜卻不以為意,她全身心都在享受著這段美妙的舞蹈。閃電劃破層雲,照亮了天空即白前的黑暗。孟靜笑了,她覺得此刻的她是自由的。
久違的自由。
遠遠地,她對蒲冬亭說道:“你是個聰明人。女孩子這麼聰明,是錯誤的。”
蒲冬亭似乎找到了對話的切入口:“聰明從來都不是錯誤的,錯誤的是自以為聰明!女人和男人一樣,應該有自己的智慧!聰慧、柔韌、善良、美好,沒有一樣東西是男人獨有的,這些都是女人也擁有的品質!錯誤的是你!錯誤的是你錯誤的報複方式!”
孟靜像一隻受驚的小鹿突然停止了舞蹈,怔怔地站在原地,問道:“美才是女人應該有的品格,難道不是嗎?”
蒲冬亭:“美當然是女人擁有的品格,但什麼才是美,你想過嗎?”
就在這時,孟靜突然伸出手,示意蒲冬亭過去。
蒲冬亭剛邁腿,同伴示意她慎重。但此刻蒲冬亭彆無選擇。
她走上前,走到了孟靜的身邊。
孟靜偏著頭,一臉天真無邪地問:“我和寧無暇誰美?”
蒲冬亭搖頭:“女人的美不是用來比較的。我們不應該互相比較。”
孟靜又問道:“那女人之間應該怎樣?”
蒲冬亭:“互相幫助,鼓勵,愛戴。讓女性的力量彙流成河,奔向大海。”
孟靜的眼睛濕漉漉的,不知是因為哭了還是因為下雨的緣故。
她兀自喃喃,不時點頭:“對。我們要融彙在一起,而不是互相猜忌,互相比較······”
就在這時,她突然如同餓獸一般撲向了蒲冬亭,講對方抱住撲倒。
孟靜的力量遠不及蒲冬亭,但勝在出手突然。蒲冬亭被孟靜帶倒,在地上打了個滾,幾乎就要滾到懸崖邊了。
同事們都在驚呼,不知該不該出手相助。
孟靜突然沒有了方才的安靜,像一向示弱的白狐突然露出了獠牙:“那我們都是女人,就一起死吧!”
蒲冬亭眼疾手快,雙腳勾住一塊大石頭,才不至於周身被帶下懸崖。而此刻的孟靜卻整個身體都在懸崖之外了,隻有胳膊被蒲冬亭死死拽住才不至於跌落。
朝陽在這一刻突然衝破雲層,給大地帶來一抹濃重的赤色,這赤色妖豔地灑落在孟靜的臉上,讓她的笑容也平添了幾分詭異。
“算了。你不想死,我就自己去吧。石頭下的東西送給你了。我呀,要去找我的媽媽了。”
說罷,孟靜毫不留戀地推掉了了蒲冬亭的手。
像一朵花,消失在了即將大亮的天光裡,無影無蹤。
石頭下壓著的是用塑料袋包裹好的賬本。
賬本裡一筆一筆記著挪用公款又歸還的記錄。蒲冬亭看著最終兌上的賬目輕歎:“生不帶來死不帶走,過一下手而已,孟靜爭了一輩子,有什麼意義呢?”
是啊,有什麼意義呢?
洋房的窗前伊人獨立,正看著窗外的桂花泛黃,喜鵲登梢。
秦帆搔著好久沒剪的淩亂頭發赤腳走到陳璐璐跟前,拿起披肩將她裹進了懷裡,輕嗅著陳璐璐發間的清香味。
“立秋了,彆站在窗口,會感冒的。”
此刻,窗外的喜鵲突然一躍而起,將剛剛飽腹過後的螳螂一擊致命,優哉遊哉地享受起捕獵的成果。
它不懂,正如她不懂——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