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2 / 2)

安問耐著性子聽他說完了全部,匆匆點點頭,執筆,在草稿紙上寫下斬釘截鐵的四個字:「我不退學」下劃兩道下劃線,是他表示強調的習慣性標注。

一邊跑,一邊忙亂地將書包掛到背上背好,也沒想起跟任延打聲招呼。腦子裡想著去找高雪芬再多了解些確切情況,剛跑過兩座樓之間的連結長廊,便看到高雪芬陪著安遠成向這邊走來。

安問跑動的腳步刹住,又往前小小而遲疑地走了一步,接著便不走了。

氣喘籲籲地,眼睛睜得很大,在班主任和安遠成共同的注視下,細微地吞咽了一口。

小孩子如何騙人?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了,高雪芬尷尬了一下,衝安問招招手:“安問,你爸爸來接你。”

安問下意識地找理由:“還要排練……”

高雪芬看不懂手語,扭頭請教安遠成,安遠成回答他:“排練的事情不重要,先回家再說。”

高雪芬也笑:“對啊,昨天我也看了,已經很好了,今天最後一天,我去幫你請假。”

一聽高雪芬的用詞,安問心裡浮現起僥幸,臉上也跟著笑了一下。她說的是“請假”,如果真的要轉學,那就不是請假,而是表演都無法出席了,不是麼?

他懷著這樣的僥幸走到安遠成身邊,心口激烈跳著,不敢抬眼看他。

高雪芬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流露出尋常嚴厲之中不常有的溫柔:“去吧。”

安問隨著安遠成走,在樓梯口看到兩張陌生的臉孔,身型很高大。顯然是安遠成的人,見人來了,點點頭,也不多話,一個扭頭先下樓,為開路,另一個等安遠成和安問走了,才跟在末尾,為保護。原來是兩個保鏢,或許是公司的安保,被安遠成深夜叫了過來。

安問心裡彆扭,不知道安遠成為什麼要防他到這種地步。難道如果他抗拒回家,他還要讓兩個保鏢硬把他打昏了扛走不成?

“我聽老師說……”安問碰碰安遠成的胳膊,讓他看自己的手語,“你要幫我退學?為什麼?”

“家裡出了點事。”安遠成的腳步沒有任何停頓,輕描淡寫而語焉不詳地說。

“什麼事?”

安遠成不再看他。

安問跑到他前麵,堵住他路,固執要讓他看到自己:“為什麼跟學校說我精神有問題?”

他雙眸裡都是初生牛犢的銳氣,如果安遠成敢提一句媽媽的事情,他就索性趁機質問他、問個乾脆到底。

安遠成臉色黑沉,看清安問的疑問,一股怒氣更是克製不住地翻湧,讓他額上青筋直跳。

“你精神沒問題?”他冷冷地問:“你應該送去精神病院!”

沒有一個父親會用如此嫌惡的語氣跟親生兒子說話,安問愣了一下,像被扔進了冰窖。五歲時的記憶並非模糊不清,他們以為他沒聽清、不懂、抑或遺忘,實際上他總會在相似月色的夜晚想起。

“你彆妄想讓一個你跟野男人的雜種姓安!”

那種時候,安遠成也是用如此嫌惡的語氣跟琚琴說話的,保姆抱著安問縮在客廳一角,很努力地用手捂住他幼小的雙耳。隻是指縫難掩,惡意還是透了風。

安問垂下手,臉也默默地垂下,大廳的燈光真暗,他背對著,覺得天花板無限高,而反複被父親認定是“野種”的他無限矮。他的麵容不被燈光眷顧而明亮,而是深深地隱沒在陰影中。

安遠成甚至都沒問一問自己,為什麼會把媽媽的回來與否寄托在自己永世不說話之上,也沒有問他如果媽媽不回來怎麼辦。

他不說話,安遠成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腳步也繞過了他,繼續往前走。

邁巴赫停在教學樓前,原來安遠成連車子都開進了學校,仿佛是覺得走向門口的短短三百米路太長,長到了“夜長夢多”的地步。

助理站立在車前。

“送少爺上車。”

兩個保鏢應聲上前,一左一右將他圍住,助理早已拉開了車門,伸手道:“請。”

安問沒動,安遠成問:“沒長手嗎?”

“得罪了,二少爺。”為首的保鏢低聲,緊接著,安問倔犟著的頭顱便被大手強勢而用力地扣下,膝蓋也因為對方故意的頂撞而向前傾倒——他就這樣被半推半跪地塞進了車裡。

門砰地甩上,很快,座位另一側坐進保鏢,副駕駛亦如是。助理沒上車,安遠成一鍵鎖住全車,繼而引擎點燃,他竟然是親自開車。

“少爺,請把書包給我。”坐於身側的保鏢如是說,雖然客氣,但漠然,且未請示,這代表著這是安遠成早就命令他們做的事。

心裡的恐慌終於後知後覺地強烈起來,以燎原之勢燒著了他所有的理智——安問緊緊抱住書包,脊背抵著車門,已是躲得無處再躲。

安遠成從後視鏡裡瞥了一眼,保鏢懂了,不再忌憚安問少爺的身份,一根一根掰開安問的手指,接著是手腕。書包從懷裡搶走,安問試圖再搶,但眨眼之間,書包便落在了副駕駛的保鏢手上。

車內的氛圍安靜而詭異,安遠成緩了緩神,沉著聲,緩慢而一字一句清晰的說:“爸爸不會害你,爸爸永遠隻會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