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2 / 2)

安問用力抿著唇,嘴角無法控製地抽動,那是因為忍住哭的生理反應。終於,他失去了對麵部肌肉的控製能力,倔強撇過臉的同時,眼淚滑了下來。

“他告訴我,估計也是覺得你病得不輕,又沒有立場送你進醫院,所以才讓我出麵。”安遠成很輕描淡寫,“他才幾歲,你這種病對他來說太沉重。”

太簡單了,要拿捏一個小小的高中生,從有限的隻言片語中推敲出真實的信息,洞悉對方內心真正所想、所恐懼的東西,對於安遠成來說,比吃飯還簡單,比拿筷子還自然。

安問淚眼朦朧,但神情越發冷,眼神越發犟:“你撒謊,任延不會覺得病得不輕。”

“憑什麼呢?”安遠成好聲好氣地問,“連我都覺得你有病,任延憑什麼不會?他跟你有什麼特殊關係麼?”

安問驀然住聲。任延跟他吵過架,任延也逼過他,任延看向他的眼神,也曾訴說過荒唐。

安遠成將他麵部的每一條細微變化都收進眼底,因為大獲全勝,他剛剛還如虎伺般的身體徹底鬆弛了下去,緩緩說:“我說了,爸爸不會害你。”

“彆叫得這麼親熱。”安問用手背抹掉眼淚,“如果你真的這麼在乎我,就不會把我扔在福利院十三年。每一年,警察都會告訴我,沒有我這個名字的失蹤人口登記,你從來沒有報過警。”

“所以呢,你覺得你在鄉下十三年,罪魁禍首是我,而不是你媽媽?安問,我一直覺得你繼承了我的優點,很聰明,現在看來,你更繼承了你媽的愚蠢,狗都比你能分清好賴。”

砰!床頭櫃上的彩繪琉璃台燈被扔了出來,在安遠成的耳邊應聲而碎。

“你憑什麼這麼說她!”

手語不夠,不夠,遠遠不夠。遠遠不夠表達安問的憤怒。

有什麼話要衝破喉嚨,但意識裡的鋼印那麼頑強,即使心臟快要跳出胸腔,他的聲音也還是突破不了牢籠。

安遠成懶得看他複雜憤懣而無聲的手語,徑自不帶感情地說:“不錯,在外麵十幾年,你確實比你哥沒有教養多了。”

頓了一頓,他平靜反問:“我憑什麼不可以說她?當年她帶走你,是因為我懷疑你是彆人的兒子,她不澄清,不證明你的清白,反而不辭而彆帶走你。你知道她之前跟我說什麼?說既然我認定你不是我的兒子,那她就帶你走,讓你爛在臭泥塘裡,讓你當顆泥地裡的爛土豆,過最廉價最吃苦操勞的一輩子。她是瘋女人,你覺得說出這種話的人,配當你媽媽?不管你是不是我親生你,你總歸是從她肚子裡掉出來的,她在乎你嗎?”

安遠成麵無表情地說:“她這樣的女人,你等她?等到到嗎?她就是故意丟棄你、拋棄你,故意帶你去最苦的山裡。你為了等她,好好的正常人不當,要去當啞巴,你覺得是瘋還是蠢?”

門再度鎖上,屋內外都陷入寂靜。

安問莫名冷得發抖,肩膀哆嗦得厲害,走向門口的短短幾步,竟然是踉蹌的。

他抬起手,像敲鼓一樣地拍門。

砰。砰。砰。

一聲又一聲,不急,不快,但聲聲沉重,不多時,手掌便徹底緋紅。

他的房間是套間,衣帽間、書房和洗浴都連著,坐落在彆墅二樓,臨著正門的庭院。門外曲折的走廊連接的是幾間功能房和三間保姆房,安養真和安遠成、林茉莉都睡在三樓。或許是安遠成下了命令,因此安問拍了一個小時的門,拍到坐門邊快睡著了,也沒等到誰來問一問他怎麼了。

林茉莉很少見安遠成發這麼重的火。

她跟了安遠成五年。從國外念書回來後,她在模特公司登記了模卡,兼職參加一些走秀和商業站台來掙外快。那一次為安家新開業的珠寶店站台,身為董事長的安遠成親自蒞臨剪彩,臨走時,問林茉莉叫什麼。他風流,下屬也識趣,很快把林茉莉的身份資料都遞給他,如選妃。

林茉莉後來進了公司,當安遠成的秘書。她有高學曆,有見識,但並沒有一展拳腳的意誌。安遠成的糖衣炮彈那麼厲害,又是單身,雖是四十好幾的年紀,但氣宇軒昂的,很有風度。林茉莉跟了他,連掙紮一下都沒有。後來知道他有很多個女人,鬨過哭過也躲過,身邊人勸她不要太天真,好好抓住什麼實際的,才是最要緊的。這是林茉莉人生中的重要一課,她學會乖順、聽話、懂事,話不多,識大體,懂情趣,漸漸成了安遠成最喜歡的情人。

要想當浪子,錢是一方麵,性格也不能太糟糕。安遠成不怎麼跟心愛的女人發火,大男子主義演變成一種疼愛和寵溺,林茉莉很少被安遠成凶過,所以突然見到安遠成如此反常,她嚇到胎動。

“問問……是做錯什麼事了嗎?”林茉莉問,一手扶著肚子。音量不敢太重,聽著像雨絲飄。

“他生病了,也做錯事了。”安遠成似乎不想深聊:“你彆去找他,他情緒不穩定,小心發起瘋來傷到你肚子。”

“怎……”林茉莉蹙了下眉:“怎麼會?問問不會的。”

安遠成拿起手機,瞥了林茉莉一眼:“你該睡覺了,太晚睡對寶寶不好。”

他最近在家裡也拿著手機不鬆手,林茉莉雖然好奇,但不會問,也不會查。電梯在二樓停下,她遲疑了一下。安遠成的話確實起了作用,沒有一個母親不想保護孩子,她終究沒有邁出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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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延洗完澡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機。屏幕感應亮起,顯示有一條微信。他一邊擦頭發,一邊滑開,安問乾乾淨淨的「分手」兩個字,在界麵上顯得突兀。

任延怔了一下,一瞬間的衝擊自然是有的,但他沒有當真。給他一萬條理由,也沒有一條能對應到安問跟他分手。

沉沉地舒了口氣,任延皺著眉在床邊坐下,將毛巾丟一邊。手機抵唇,他勾起唇,似笑非笑地問:“你搞什麼”

彆告訴他是在玩什麼無聊的真心話大冒險。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回複,再度撥打電話時,被掛斷。

安遠成眸色晦沉地看著手機。任延的語音,他一個字也不想聽,因此隻是長按轉了文字。

要拆散一對年輕人的方式有很多種,拆散他們和矯正安問的性向,是並行不悖的兩件事,何況安問擁有這麼好的基因,怎麼會是變態?那麼多半是受了任延的蠱惑,因為他在美國長大,骨子裡的叛逆,已經無可救藥。

對於他來說,隻要拆散開兩人,那麼也許安問就連矯正都不用矯正了。

在安遠成的做事詞典裡,省時省力是排在第一行的。他拿起手機,再度編輯了一條信息。

過了數秒,任延在不設防的輕笑中收到安問的微信:「你把我的秘密告訴彆人,讓我覺得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