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2 / 2)

檢查結果出來,果然是震傷了內臟,肩骨骨裂。醫生以為安問打架弄的,嚴詞警告說如果傷到了脊柱,那就不是吐血的問題,而可能是癱瘓、不良於行的問題了。沒嚇到安問,倒讓任延往後一個月夜夜不停地做噩夢。

為了方便照顧,崔榕給辦了轉院,將安問安置在了離家近的另一所醫院裡。安問住了三天院,在手機追籃球聯賽直播,省實用連勝提前鎖定了省賽的席位,全校都在歡慶,而任延從體育館趕回,把他抱坐在病房窗台上,額貼著額,鼻尖觸著鼻尖,輕輕地吻。

這三天裡,除了任延和崔榕來探望以外,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直到任五橋和安養真先後帶來消息。

安養真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著很疲憊:“哥哥暫時走不開,大概晚上七點能來看你,好不好?”

“嗯,沒時間也沒關係,我沒事。”

安養真聽到他聲音還覺得像做夢,很難習慣。把手機遞給林茉莉,林茉莉聲音虛弱得不得了,跟安問輕聲細語:“聽說你一路吐血去了醫院,要不要緊?”

“不要緊。”安問如此回,猶豫了一瞬:“阿姨,如果我那天不說那些話,或者沒有被你聽到……”

你還會選擇拿掉孩子嗎?

月份已經很大,隻能做引產,危險性極高,對身體的後續傷害更難以預估。安遠成是不同意的,他不能理解林茉莉的“任性”。一向很乖很聽話的女人忽然“任性”起來,代價是安遠成不能承受之重。引產需要父母雙方簽字同意,林茉莉找了關係,安遠成找到醫院時,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一份DNA鑒定書,一份律師草擬的離婚協議被遞到他麵前。

“孩子是你的,不是養真的。”林茉莉膚色如雪,隨時會融化的那樣。黑色發絲貼著臉皮,整個人的虛弱觸目驚心。

“你覺得我跟養真有不正當關係,懷疑我跟他有舊情,我都可以告訴自己不在乎,但你懷疑我一直與他不軌

,就連肚子裡的孩子也不放過,讓我寒心。”林茉莉用十分陳述句的措辭和語調:“她不被她的父親承認,就沒有必要帶著懷疑來到世上,否則將來她問我,媽咪,當時是為什麼生下我呢,我怎麼回答?彆的小朋友都是因為愛,隻有她是因為懷疑,生出來隻是為了爭一口氣,證明是你的種嗎?沒有必要。”

安遠成靜靜地聽她講,知道孩子果然是個女生,是他期盼了半生的小公主,血脈從指尖連到太陽穴,汩汩地跳,像一脈隨時要爆發的滾燙的泉。

時間仿佛重複在了十三年前,他也是這樣懷疑安問的出生正當性,琚琴留給了他一份假的報告。半輩子下來,安遠成始終覺得自己是懂女人的,玩弄於股掌,當指尖玩偶,卻接連在兩個女人身上遭遇了“寧可不要”。

“寧可不要”四個字,和“矢誌不渝”一樣,是安遠成無法理解的四個字。

琚琴太嬌縱,驕縱得他後怕膽寒,所以他喜歡林茉莉,因為她溫柔聽話,從未有一秒忤逆他。老夫少妻的搭配在圈子裡不少見,但彆人的再婚看著都摻了銅臭,讓人不忍細看細想,唯有他和林茉莉算是神仙眷侶,挽著手出入宴席,讓人稱羨。

一個男人到了中年還能收獲如此嬌美真心愛情,是這個男人至高無上的勳章,是這個男人最好的飾物。

現在這枚勳章被林茉莉摘下,要扔到垃圾桶裡。

安遠成揚起的巴掌沒有扇下,因為他發現林茉莉根本不害怕,也不躲避。

“我以前覺得,能當你女朋友很幸福,後來成了那麼多情人裡的一個,我也說服過自己,錢比愛情更值得我去把握。我嫁給你,成為你的夫人,以為是錢和愛情都成全了我。婚禮前的那天晚上,我一個人睡在接親的酒店套房裡,我想,能成為你夫人,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一定會比當情人、當女朋友都更為幸福的。”林茉莉撇過臉,發絲半掩麵容,眼淚滴進枕頭裡。

她不願安遠成看到她的眼淚。

過了數秒,她不再說幸不幸福這件事,不告訴安遠成“後來,她到底有沒有覺得幸福”,而隻是說:“你把離婚協議簽了吧。”

安遠成暴怒不了,也質問不了,臨了,他竟然是沙啞地、毫無氣勢地說:“如果不是你跟養真平時……”

絞儘腦汁的,想說如果不是她平時和安養真相處得那麼好、那麼真,他也不會由一張照片牽連著懷疑了這麼多,越疑越深。

林茉莉細長清澈的雙眼注視著他,微微笑了一笑,最後一次乖順地順他的意,輕聲細語地、好商好量地說:“好呀,就當我也有錯吧。”

安遠成走出病房門時才懂,她是不在乎在他麵前自證了,就當這樁失敗的婚姻彼此都有錯,好成全他不敢擔當的懦弱。

“拿掉孩子這件事,跟你沒關係,”林茉莉在電話裡安慰安問:“我要給寶寶最好,隻是寶寶準備好了,我卻還沒有準備好,所以寶寶就先回去咯。”她用輕快的、溫柔的語氣說,不讓安問聽出她聲音裡的異樣:“再等等,等我也準備好了,她還會再回來的,媽媽和孩子總是互相等著彼此的。”

手機又還給了安養真,安養真走出病房,去走廊上跟安問細說安遠成的情況。

沒有人知道安遠成是怎麼在當晚的睡夢中突發腦溢血的,從床上滾下來,聲響驚動傭人。

安養真周全照顧了一切,要關照林茉莉,又要關照安遠成,順便處理了那個頗有手段的手語老師。她還想來照顧安遠成,效仿港澳富豪之家的那些個三房四房姨太們,落一個病榻窗前無微不至的美名,也好讓安遠成漏漏指縫,照拂照拂她和她女兒。豈知安養真收拾了父親那麼多情人,又怎麼會對一個連私生子都沒來得及懷上

的她手下留情?

“他現在已經醒了,但不太能自理生活,出行也要輪椅,醫生說恐怕要做很久的複健,能不能恢複到正常人的八成,還要看他的意誌和運氣。”

安問在電話那端靜默,安養真知道他心情複雜,也說不出讓他不要怨恨安遠成的話,索性岔開話題:“對了,我聯係了殯儀館,把媽媽骨灰下葬,墓地也選好了,等你考完數學聯賽,我們一起去把媽媽接回來好不好?”

安問說“好”,安養真笑了一笑,焦頭爛額中隻有跟安問閒聊才覺得鬆弛片刻,問:“怎麼感覺你聲音沙沙的?是本來就這個音色,還是嗓子不舒服?”

安問又默,實在難以啟齒。他終於有了開口說話、發出聲音的機會,夜晚任延陪床留宿時,乾了點壞事,縱使被他捂著嘴,也還是被折騰得一聲接一聲。乾完壞事,又聊了一整晚的天,聊到彼此睡著,像任延曾經幻想過的普通情侶那樣。

能說話固然是很好,但千好萬好,有一點卻很糟糕——以往在床上時躲著說的某些話,真是再也沒有理由躲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