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我看到了個圓柱形的一人多高的培養倉。”
說到這她故意停頓了下。魔形女按捺不住問:“裡麵是個人造人?”
“那對我們來說也太常見了,21世紀的科技都能做到。當然也不是說我看到的東西很少見……”摩根故意轉過頭和她交流,用餘光覷著赫爾克裡的神色,“培養倉裡是一個大腦。”
瑞雯配合地捂上嘴,戲劇性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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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的父母全都是頂尖聰明人,她從出生起就贏在遺傳的起跑線上,記憶力從來就沒差過。
哪怕到了人生晚年,身體各處零件飛快退化,她依然能記得2062年那個冬天的下午。
回憶中的陽光呈現出一種灰白的色調,像灑在地板上的一灘方形石灰水。
麵前的房間穹頂非常高,聽說這裡在十幾年前還是個小教堂,後來人們的信仰日漸駁雜,教堂便慢慢廢棄了。摩根頭頂的天花板上繪製著粗糙的壁畫,仿照了西斯庭教堂的天頂,靠近門的一麵是米開朗基羅的名畫《創造亞當》,畫上麵目模糊的裸.體男人舒展左臂與上帝對指,然而由於繪畫者計算畫布大小時一不小心失誤了,畫上的亞當空有一幅健壯的軀體,卻缺少了大半個頭顱。
上帝的那一側,原本作為背景的紅色生命之火被笨拙的畫師畫的宛如一個橢圓形的血塊,而且隨著牆麵年久失修變得愈發黯淡和破碎,它內裡包裹著的上帝已經完全糊成一團斑斕的肉色漆痕,與未成形的人類肢體交疊在一起,遠遠看去不覺聖潔,隻感到了淒苦和恐怖。
無數條電纜從穹頂邊緣順延下來,既如瀑布也似藤蔓,覆蓋著兩側的牆壁。
教堂大門正對的方向,本該擺放祭壇與十字架的地方變成了一個數米高的圓柱形培養倉。它內裡充斥著不知名的液體,整體呈接近於黑的深紅色,還散發著點不明顯的深色光芒。但偶爾當這些液體無緣無故翻湧地擺動、仿佛其中有船槳似的事物在來回攪拌時,摩根又能看出來些許難以辨認的色彩,如同夢境底端、想象力儘頭那一點絢爛的虹光。
有什麼活著的東西在液體中若隱若現。
和算上頂端金屬機器能直抵天花板的培養倉比起來,它看上去十分不起眼,似乎用兩隻手就能將其扣住。它漂浮在培養倉的正中間,像水生動物那樣享受著液體的起伏,摩根甚至認為這些波濤本身就是它的一種娛樂方式。
她徹底被它吸引住了視線,目不轉睛地盯著培養倉,整個人差點要趴在上麵,想弄清楚裡麵的生命體究竟長什麼樣。然後突然間,液體洶湧沸騰起來,猶如膨脹爆炸的前兆,摩根慌忙後退跌下兩三個台階高的祭台,就在這驚鴻一瞥間,她看清楚了。
那是個活著的、獨立存在的人類大腦。
它呈現出一種她從未見過的鮮活的顏色,大腦皮質和其上血管的紋路清晰可見,本該連接脊髓的位置懸掛著數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線,蛛網般遍布整個培養倉,襯托得它好似一個端坐在陰影中的捕獵者。而即便是這樣前所未見的場景卻給人以詭異的美感,摩根有那麼幾秒鐘產生了錯覺——
她以為那是個姿態優雅、麵目溫和的成年人類男性。
下一秒,已然度過不惑之年的摩根·斯塔克回過神來,為自己沒有道理的感想感到毛骨悚然。她連著後退了好幾步,直到完全看不清那顆大腦為止。這時,她快要不管不顧地轉身一走了之了,營養倉旁邊一塊廢棄屏幕上卻憑空出現一行字母:
您好,斯塔克小姐,我不得不以這副麵貌出現在您麵前。如果您因此受到驚嚇,我很抱歉。
摩根愣住,警惕而迷惑在培養倉和大腦間來回看。又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教堂角落的廢料堆動了。它裡麵冒出叮叮當當的聲響,沒一會功夫,一個用白色窗簾布裹著身體、以廢舊易拉罐作為脖頸、頭顱部位卻頂著個掉漆且生有翠綠苔蘚的棕色十字架的類人生物從中走了出來。
聲音來自他的腹腔:
“我不信教,斯塔克小姐,但我想這樣能讓您便於接受一些。”
“另外再補充一句,我是個人類。儘管對您來說有些困難,我還是希望您能以麵對人類的態度同我對話,謝謝。”
他邁著僵硬卻舒緩的步伐走到祭壇右側的講壇前,憑借身高優勢輕而易舉地靠坐在上麵,耐心地等待著回複。摩根既覺得驚悚,又離奇地認為他很有些恰到好處的紳士風度,這簡直沒道理。
終於,她習慣了眼前的設定,定下心來問道:“你想找我談什麼?”
“當然是拯救世界。”
那時還沒有一個完整的人類形態,卻保持著身為人類的自我認知的赫爾克裡·雨果語氣輕鬆地給出了答案:
“假如救世之餘能夠順帶幫助我擺脫現在的境地就更好了——摩根·斯塔克。”
他伸過來一隻生鏽的手,掌心向上放在摩根身前,
“你是英雄的女兒,我能請你為我、為這個世界再成為英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