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積善 遇蓮香(1 / 2)

且說夫妻二人打算去尋李二姑娘鬼魂, 胤礽不欲示人,一切從簡,隨從隻帶兆利、楊子, 出行也不騎馬, 著楊子趕來一駕下等馬車,墨藍車帷發白掉色, 車轅糟爛坑窪,看上去搖搖欲墜。

吳熳出來一看, 不隻馬車認不出是誰家的, 人也一樣。

十一月中,雖未落雪, 但都中嚴寒, 可隨侍兩人捂得也太過了,尤其兆利,羊絨皮帽長毛兔圍脖, 將人臉裹得隻剩眼睛, 能喘得過氣?

另外一人,她不認得,但那蓬鬆的皮襖子, 把人身形生生擴大了一圈, 若熟人不看臉,估摸著也認不出。

她沉默望向狀似很滿意的男人,若實在不想去, 真不用勉強。

及至上了馬車, 她又打消這想法,隻因車上準備實在齊全。

錦褥氈條、手爐腳爐、點心茶果一應皆有。

隻見男人伸展長腿,斜倚緞枕, 端茶品茗,一派閒適,再觀人穿著,石青素麵狐腋箭袖、嵌玉腰帶、墨色戰靴,端是一副風流貴公子出遊模樣。

反觀吳熳,釵荊裙布,跟伺候貴公子的仆婦沒兩樣。

非她故意如此,隻按兩人計議,賈琛身上紫氣濃鬱,擔心鬼魂被灼傷嚇走,遂不能靠近,隻由吳熳去尋,他在不遠處候著,以備不時之需。

若遇上意外,吳熳定是要動手或跑路的,若是穿上奶奶那全套裝束,她怕沒跑起來,就先被絆倒了,男人勸了她許久,她亦隻應下披上一掛大紅猩猩氈鬥篷,不叫人看到她的穿著,胡亂揣度他們去乾甚。

馬車緩行,夫妻二人各倚一頭養神。

隻愈行愈慢,車外也越嘈聒,胤礽睜眼,敲了敲車壁,問怎麼回事?

兆利利落跳下車轅,前去打探,十幾息便回,“回爺,前頭一家酒樓開張,不知沒給‘貢錢’,還是怎的,被乞丐堵了門,那店家不想舍財,遣人報官去了,行人想看熱鬨把路堵了。”

兆利邊說邊撇嘴,要他說,就該報官治治這幫乞丐,不然還無法無天了,店家沒點兒靠山,就得給他們上貢,否則就堵在鋪子門口討錢,趕客影響生意,這孽作的,跟山匪強盜差不多。

不過,這店家也不知能找來哪兒路官差,若是遇著那拿錢才辦事的,就更倒黴嘍。

這些個官爺可比這些乞丐要得多多了,且難擺脫,沒準兒人還盼著乞丐天天來,你天天報官,就逮你一隻肥羊一直薅呢,可憐喲!

這頭楊子也下了車,一手牽馬籠頭,一手撥開人,慢慢往前挪。

吳熳帶上帷帽,掀起簾角,往人群中央看了一眼,隻見酒樓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子,正和領頭的乞丐臉紅脖子粗互哽,乞丐群最外圍,卻見兩個熟悉的身影。

可不正是給她回報朱爾旦消息那兩個孩子。

半大小子燕平臉上佯裝囂張,手下卻緊緊護著小孩小幺,站位極靠人群,應是一個不對勁,就打算鑽入人群跑路。

還算聰明,吳熳點點頭,又瞅著一圈其他乞丐,沒見眼熟的,應不是與她合作那個丐頭手下的。

看來,情況並非兆利猜測的酒樓“沒上貢”,多半是有人花錢找乞丐故意來鬨事的,這倆孩子賺外快來了。

吳熳眼中劃過一抹笑意,拿出周婆子給她準備的錢袋,敲敲車壁,囑咐兆利,抓一把錢,悄悄給那最小的乞丐去。

給多了,怕他們也守不住,拿幾個大錢去喝碗熱湯,買兩個包子飽肚也好,不見那小幺兒臉頰通紅皴裂,還掛著鼻水,怕是又餓又凍的。

胤礽見妻子行事,也湊過來,掀簾看了看,隻見兆利將那小乞兒拉進人群裡,悄悄往他衣服裡塞錢,又指了指馬車,小乞兒對著馬車深深打恭。

便出聲道,“那小乞兒年歲看著不大,養生堂應是收的。”若妻子想,他可以著人將他送到養生堂去養著。

養生堂就是這個世界的孤兒院,小幺去了可能不用挨餓受凍,但吳熳猜小孩多半不願意,他和燕平相依為命,感情應很好,她不想擅作主張。

隻說,“京中鋪子收拾出來,要找學徒、夥計的吧,你把那個半大孩子招了,我每月免你一兩銀子租金,等小的那個大些,也招進去,再減一兩。”

胤礽聽完微愣,又失笑,“大奶奶好大的手筆呀!”

吳熳怎不知他是嘲笑,隻正色道,“這是很公道的價格。”

學徒、小夥計工錢不會超過五百個大子,她給一兩銀子,已經含了燕平的工錢,和賈琛家人招人的跑腿費及培訓費,很公道合理。

胤礽見她麵色平靜,一本正經,眼中笑意鋪滿,又怕逗惱了她,忙撫嘴止笑道,“大奶奶想行善事,為夫哪能袖手旁觀,這二兩銀子,為夫出了。”租金還照原價給她這個東家。

吳熳隻推開他,聲音平靜拒絕,“親兄弟明算賬,夫妻也一樣。”

何況她此行是為吳漫行善積德,他出錢,怎能算得吳漫的功德。

見人神色認真,胤礽稍收斂了笑意,隻跟外麵兆利說道,“大奶奶的話聽清了嗎?”

隻聽兆利笑答,“爺跟奶奶放心,小的聽清、看真兒了,一定把那小夥計招來!”

吳熳這回滿意了,又掀簾回頭看了一眼,這回想的就不是兩個孩子的生計了。

她憶起上回小幺說的從朱爾旦家跑走那女鬼,也不知是善是惡,若這李二姑娘查無此鬼,是否可以找那女鬼練練手。

此刻的吳熳,怎麼也想不到這兩鬼,會是同一鬼。

天色漸暗,馬車還在慢行,路上,四人用爐子烤了餅子,燙了酒,吃飽喝暖。

及至行到一個名叫紅花埠的村莊附近,方停下,兆利和楊子點了兩盞馬燈,掛在左右車簷照明,又燃起兩支火把。

兩人隻見大奶奶熟練佩戴馬刀,大爺還扔了一把給兆利。

兆利手裡握著冰冷的刀鞘,打了個冷顫,心裡納罕,大爺大奶奶這是準備乾甚?

這馬刀,他隻跟著大爺在草原上殺狼的時用過,今兒,二位主子夜黑風高去尋李二姑娘的墳頭,已是極奇怪,為何還要帶上此刀?

就是帶把鏟子,也比這刀說得過去……兆利默默想著。

說實話,大爺命他打聽李二姑娘的墳頭所在時,他就在揣度主子的用意,若是其他男人遭遇大爺所遇之事,又打聽給他戴綠帽女人的墳墓,那他必能斷定,此人欲刨墳泄憤。

但換做自家大爺,就絕無可能,大爺霽月光風,最是磊落,絕不會做此沒品之事。

如今,換了大奶奶,他又拿不準了,隻默默把馬刀彆在腰帶上。

夫妻二人也不欲同他們解釋,否則,原本不怕的人,心中存了固有印象,遇上點兒風吹草動就胡亂聯想,慌亂行動,反而誤了事兒。

於是,等穿戴裝備齊全,兩人在夜色中對視一眼,吳熳點頭,便帶著兆利轉身去了。

隻聽男人在後麵囑咐道,“多加小心,有事就吹哨。”

兩人身上都帶了馴鷹用的哨子,早已約定好了哨音信號。

有妻子獨自外出打人的前車之鑒,胤礽不得不擔心,她會不會衝動過頭,不欲依靠他,逞強獨力對付。

雖此離墓地不過十丈遠,但小路崎嶇蜿蜒,他怕趕不及。

小心甚?強撐甚?兆利一句也不明白,隻隱約聽出可能會有危險,遂一手緊握火把,一手按住刀把,萬分戒備給大奶奶照明引路。

隻是走了小半路程無甚異常,四周靜謐,耳邊隻聞二人行走的窸窣聲,兆利腦中繃緊的弦鬆了鬆,開始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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