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沃爾芙站在臨時醫院豪華病房門口, 凝視房裡的普拉斯達父女,毛絨絨的狼耳朵抖了抖,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 轉身, 望著來人,輕聲問。
“睡著了,”柏嘉良揉了揉僵硬的臉,唇角提起一個無奈的笑,“拋去立場不談, 小伊莉莎還這麼小,就經曆這種事……唉。”
“你自己才多大,就這麼老成。”沃爾芙笑笑。
“我當然不一樣啊。”柏嘉良理直氣壯笑著叉腰, 看起來臭屁又可愛。
沃爾芙在她目光的逼視下,聳聳肩,點頭表示肯定。
得到肯定的柏嘉良卻不開心, 反而落寞了幾分, 耷拉下腦袋, 聲音低低的。
“沃爾芙姐姐, 你知道公爵大人去哪了嗎?”
她找遍了整座車站,又推開了這座臨時醫院的每一扇門, 探頭查看了每一個屋簷。
沒有, 哪裡都沒有小蝙蝠, 也沒有秦唯西清瘦的身影。
“公爵大人……”沃爾芙眯起眼睛, 打量著那沮喪的琥珀色眸子, 揣測其中醞釀的複雜情緒,抬頭看向不遠方,猶豫了會, “你去那座雕像那裡看看。”
“雕像?”柏嘉良茫然地順著她的目光方向看去。
不遠處的群山之間,有一座影影綽綽的巨大雕像,掩映在覆雪的群山之間,看起來隱秘又威武。
那是一隻月白色的巨狼,仰天長嘯。
“啊!”柏嘉良怔了怔,反應了過來,猛地扭頭看向沃爾芙,手指指了指她,又僵硬地指了指那座巨大的雕像,“那是,您,您的先祖?”
獸境十二勇士之首,波琳娜·伊萬諾夫娜·伊萬諾娃,秦唯西的摯友,為了救當年判斷失誤冒進黑潮的公爵大人犧牲了自己,永遠留在了黑潮中,連屍體都沒有留下。
公爵大人從此踐行了此生最久遠的一個承諾,將人丁稀薄的伊萬諾娃一族接回了自己府中,讓他們世代擔任公爵府的大管家,對每一代伊萬諾娃家族的狼崽子悉心照料視若己出。
總而言之,那是一個對公爵大人很重要的人。
而且,很久之前就去世了。
“是我的先祖,”沃爾芙點點頭,審視著柏嘉良眸中的晦暗不明的色彩,腦袋向一旁點了點,“去吧,公爵大人應該在那。”
“知道了。”柏嘉良用力抿抿唇,深吸口氣,抬頭。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人類心中莫名泛起一絲膽怯,邁出沉重的步伐,推開了臨時醫院的大門,慢慢往那座雕像的方向走。
路很長,乾淨的台階兩端覆上了一層層的潔白的碎雪,隻留下中間一小節得以落足的空地。台階周圍是點燃的火把。暖色的火焰跳躍著,安靜地佇立在黎明中的雪山山路上,俯瞰著山穀中央那座恢弘又複雜的年輕城市的愛恨彆離。
柏嘉良攏了攏外套,站在台階最底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反複看了好幾遍確定雪地上確實沒有腳印後,有些想打道回府,又有些猶豫。
公爵大人那充滿的哀傷的清澈眸子,依然在自己眼前,在腦海深處晃來晃去。
“我其實還受傷了呢,”她嘟囔著,抬起胳膊,凝視著上麵淺淺的血痕,癟癟嘴,“要是沒失去嗅覺,是不是早就發現了?”
她抬頭,瞪大眼睛想要確認那蜿蜒小路的儘頭是否有個身影,隻是風雪大了,看不清。
柏嘉良輕笑一聲,自欺欺人地慢慢轉身,想要離開,嘴裡含混不清地咕噥,“沒有腳印,說不定她不在上麵呢,隻是縮在什麼地方了,我還沒找到……”
她突然頓住。
風卷起一陣碎銀中,帶來了一片泛著濃鬱香味的火紅。
她抿抿唇,抬手,接住那片紛飛的花瓣,放在鼻間嗅了嗅。
玫瑰,新鮮的。
柏嘉良用力咬咬牙,手猛地攥緊了,將那片單薄又豔麗的花瓣碾成碎片。
“那個無知的老蝙蝠隻是用玫瑰來紀念朋友,隻是紀念朋友。”她反複念叨了幾句,終於拔腿前行,拾級而上。
路其實不長,有她在底下糾結半天的時間,已經爬上來兩三趟了。
柏嘉良凝視著那偌大雕像前的單薄身影,吐出一口濁氣,緊攥的手慢慢鬆開了,任由那花瓣碎屑落在乾淨的雪地上。
手掌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秦唯西。”
“嗯?”秦唯西身影搖晃了下,恍惚回頭,看見來人,愣了愣,“你怎麼來了?”
“你,那個,不打招呼就不見了,”柏嘉良抿抿唇,露出一個乖巧陽光的笑容,“我忙完了手上的事,就想著來找你。”
“啊,”秦唯西揉揉太陽穴,衝她笑笑,轉身向她走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拍了拍她肩上和發絲上的雪,給她帶上軟乎乎的帽子,攬著她往回走,“走吧,我就是來祭典一下老朋友。”
她沒拉動柏嘉良,走了幾步,愕然扭頭望去。
小人類手插在兜裡,抬頭,仰望那尊英武的雕像。
“她就是波琳娜·伊萬諾夫娜·伊萬諾娃。”
“嗯。”
“好漂亮,好神氣。”
秦唯西笑笑,“都是經過美化過的,其實,嗯,她掉毛很嚴重,尾巴就沒這麼大這麼漂亮,還差點禿過哈哈哈哈……”
柏嘉良沒有笑。
秦唯西唇角慢慢落下來了,過了好一會,她低聲問。
“在想什麼?”
“沒什麼,”柏嘉良撓撓頭,吐出一口濁氣,將目光落在了自己呼出的白霧上,透過朦朧的白霧用目光描繪地上紅玫瑰的輪廓,“隻是在想,等我死了,你也會這麼祭奠我嗎?”
“當然。”
柏嘉良扭頭看她,伸手,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突然露出了個燦爛的微笑。
“那我要世界上好的紅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