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這個話題,周念的眼睛裡多了幾分純真和善良,笑盈盈地轉臉看他:“如果可以,以後想開一家寵物店,那我就能成天和貓貓狗狗待在一起啦。”
鶴遂靜靜聽著。
他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似乎是在認真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半晌後才低聲說了句:“嗯,你會有的。”
周念本來想問他以後想乾什麼,卻突然想起之前問過他這個問題。
他當時的回答是——
我是個沒有以後的人。
想到這裡,周念識趣地選擇不再問,而是自然地轉開話題:“上次拔牙的時候,你給我講的那個故事,還沒講完,今晚給我講完吧?”
“嗯。”
他看見她腳下有塊石頭,“周念,看路。”
周念:“……哦。”
不知不覺間,兩人一直往南走出了小鎮,來到小鎮郊外的農田區域。
月光下,大片大片的稻田呈現在眼前,綠油油的麥浪被風吹拂著,田埂錯落有致地起伏著。
蛙聲咕咕響著,蟋蟀在黃泥土路上跳來跳去。
好一片夜晚的田野景象。
周念深深吸一口爽涼的空氣,心情更加愉快,繼續跟著鶴遂朝前走。
稻田旁邊有一大片青草地。
鶴遂挑了個挨近稻田的地方停下,抬手示意周念:“看那邊。”
周念順勢看過去。
隻見麵前的稻田間飛舞著無數明黃光點,像一顆又一顆起舞的星星。
“好多螢火蟲啊。”周念漂亮的鹿眼瞬間亮起來,語氣興奮。
鶴遂轉頭,靜靜身旁笑麵鮮活的她。
螢火蟲的無數微光在周念眼睛裡亮起來,這樣的她落在他眼中,也讓他的眸底不著痕跡地亮起來。
這時候,鶴遂掏出一個玻璃瓶,周念注意到後便問:“你拿個玻璃瓶乾什麼。”
鶴遂的長指輕輕撥開瓶扣,發出的輕響和周念昨晚在電話中聽到的一樣。
他淡淡說:“給你抓點帶回去。”
周念半信半疑:“能抓到嗎。”
少年臉孔英俊,月色下輕描淡寫投來的一眼,漫不經心又勾人心弦:“你猜?”
周念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避視線:“我才不猜。”
“在這等我。”
他把她的包塞到她懷裡,抬腳朝走進稻田中的螢火蟲區域。
周念在乾燥清爽的青草地上坐下,屈膝,翻出速寫本打開
,拿出鉛筆畫下了為她捕捉螢火蟲鶴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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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想不到比這更美好的畫麵。
鶴遂捕螢火蟲的技術不錯,十多分鐘就裝了一大半瓶。
他帶著戰果走回到周念身邊,不羈地敞開兩條長腿坐在周念身,把玻璃瓶遞給周念。
周念接過一瓶的螢亮,發現瓶子的蓋子有些不同,木蓋上被戳了細細密密的小孔:“這是你自己做的嗎。”
鶴遂朝後躺倒在青草地上:“嗯。”
周念問為什麼。
他將雙手枕在腦後,懶懶道:“不留孔,螢火蟲缺氧太快,死得快,這樣裝著能多活兩天。”
周念把那瓶螢火蟲當寶貝似的抱在懷裡,喜歡得不得了,笑著說:“謝謝你,鶴遂。”
鶴遂已經合上眼睛,氣息慵懶地嗯一聲。
周念轉頭看他:“你就困了?”
鶴遂:“還行。”
“不行,你還沒給我講完那個故事呢。”周念心裡還惦記著,“上次講到那個女生成為了妓.女,然後呢?”
“……”
接下來,鶴遂閉著眼睛講完了那個故事,他說:
“成為妓.女後的女主人生更為不幸,被男朋友家暴,金錢始終稀缺,然後遇到一個很壞的男人,綁架她,□□.她,她又與男人合作殺掉家暴她的男朋友,詐騙高額保險金,後續又以同樣的方式進行騙婚,殺夫詐保,繼續殺掉兩任丈夫,受益數額驚人的保險金。”
“女主看清情夫真麵目,手刃情夫後騙出之前的妓.女同事,繼續殺人,這次殺妓.女同事是為了交換身份,她想以全新的身份活著。最後,女主親手把那個生下她又無比嫌棄她的母親推下了懸崖,決意從新開始生活。”
“……”
周念全神貫注地聽完,好奇地問:“殺了那麼多人居然沒有被抓嗎?”
鶴遂懶懶道:“作者最後沒明寫。”
周念心裡震撼,對這個故事的細節更感興趣:“這個故事是書嗎?”
鶴遂:“嗯。”
周念追問:“叫什麼名字。”
這時候,鶴遂緩緩睜眼,轉頭看她:“你想看?”
周念點點頭。
“絕叫。”他說。
“這名字聽著就很喪。”周念評價。
“這故事本身就壓抑,一個被原生家庭重傷的女主始終被創傷挾裹,才有了後續千瘡百孔的不幸人生。”鶴遂唇角有一絲嘲諷的笑意,想到了自己。
他想到海明威說的那句話——
你從一個地方跑到另一個地方,但你還是你。你沒法從自己的身體裡麵逃出去。
人究其一生,都沒辦法從自己的身體裡逃出去。
周念的思緒被另一個細節拉扯著,她溫吞問:“鶴遂,你說現實生活裡真有人騙保成功嗎?”
“怎麼突然這樣問?”
她眨眨眼,想到陳誌強,“上次那個找我的保險業務員,他有一次問了我很多奇怪的問題,給我的感覺他就是在懷疑我媽媽騙保,但是我媽媽和爸爸感情一直都很好,所以我就感覺特彆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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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輕輕嗯一聲。
她還想問點什麼,卻突然看見鶴遂皺了下眉,忙擔心地問:“怎麼了。”
鶴遂從草地上坐起來:“有東西咬我。”
“啊?”
鶴遂將右邊的灰色褲管拉起來,隻見小腿上吸附著一隻褐色圓狀的蟲子。
看著那隻蟲子,周念瞳孔驟然緊縮。
幾乎是出現條件反射,她慌亂地握住鶴遂的一隻手,緊張得有些結巴:“鶴遂,我們、我們趕緊回去,把這個蜱蟲弄掉,快點。”
她迅速站起來,想把他拉起來。
瞧見周念的緊張樣,鶴遂反而懶洋洋地笑著:“又死不了,不著急。”
周念眼圈刷地紅了。
她的聲音裡帶著濃濃哭腔,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開口:“會死的,會死的,你快點起來吧……我們回去把它弄掉,我求求你了鶴遂。”
當周念眼淚滾落的那一刻,鶴遂完全怔住。
沒想到周念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他把褲管放下來,利落地站起來:“怎麼就哭了。”
周念不理他,蹲下身去,手忙腳亂地把一些雞零狗碎的東西塞進帆布包裡,肩膀顫抖得厲害,她的眼淚越流越凶。
鶴遂也蹲下去,幫她收拾東西,一邊收拾一邊湊上去看她:“周念?”
周念不看他,哽咽著小聲說:“鶴遂,我爸爸……他就是被蜱蟲咬了後,死於病毒感染。”
鶴遂瞬間沉默。
……
去醫院的路上,周念不停自責,哭著說:“都怪我要看螢火蟲,你帶我來看才被蜱蟲咬的,都是我的錯。”
鶴遂怎麼哄都沒用。
他不停地說:“這隻是一個意外,怎麼能怪你?”
“可是我爸爸就死於這種意外。”
“……”鶴遂啞口。
正快步走著,周念索性跑起來,隻想快一點到醫院,再快一點。
鶴遂跟在她身後跑起來,又想繼續哄她,又怕她邊跑邊說話會很累,隻能暫時保持沉默。
一旦被蜱蟲咬住,不能自行拔除,必須到醫院處理才行。到醫院後掛了急診,從醫生給鶴遂拔蜱蟲,到消毒開藥,周念全程在旁邊看著。
離開時,周念再三向醫生確認,是不是隻要過了四天潛伏期就是安全的,聽醫生回答是的以後,才肯懷著一顆不安的心離開。
在回家的路上,鶴遂注意到周念的身體一直在發抖,她怕得臉色蒼白,唇上更是一點沒有血色。
昏暗巷中。
他倏地伸手拽住周念的手腕,周念思緒混亂,都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緊緊抱住。
周念撞進他的胸膛裡,腰間和背部多出一雙有力溫暖的大手。
她渾身僵住,思緒凝固。
所有的混亂在這一刻消失,因為她根本沒有辦法思考。
體溫相融,彼此的呼吸在無限靠近。
周念感覺他抱得很緊,隨後又感覺到他落在她背上那隻大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又上下溫柔地撫了撫。
“念念,彆怕。”
他耷頸低頭,俊臉貼在周念耳邊,低聲呢喃,“我怎麼會死。”
周念的顫抖在一分一秒中緩解,她也永遠會記得,鶴遂叫她的第一聲念念,是在南水街的一條昏暗小巷中。
月光溫柔,他卻比這月光還要溫柔。
幾分鐘後,周念終於徹底平靜下來,她在他的懷中得到安撫。她把眼淚蹭在他的胸口,啞聲說:“不準死,也不準離開我。”
腰間那隻大手再次收緊。
他抱得更用力,篤定地回答:“不會,永遠不會。”
周念心安地閉上通紅的雙眼,反複在心裡默念:他說不會,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