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1 / 2)

無限異常調查官 宗年 25688 字 3個月前

算命先生掛斷了和李龜龜的電話之後, 左想右想, 還是覺得不踏實。

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

都是在街頭混飯吃的,誰靈誰不靈,他們這些靠察言觀色吃飯的所為算命先生, 其實都很清楚。

誰家有真的師承, 誰是吹牛扯大旗的——比如他,他對外一直都說自己是龍虎山張天師一百代孫, 但其實他祖上三代根正苗紅地裡刨食。

李龜龜這種,在他們這個圈子裡, 就是心照不宣有真本事的。

哪怕一開始因為李龜龜總是有話直說, 符咒又太有效果, 一直以經常得罪客人, 使得他的名聲一直都不太好。

那個找過來說丈夫鬼上身了的女客人,算命先生一開始並沒有當回事。就算對方說的再嚴重,再可怕,但類似這樣的人他見得多了, 草木皆兵到風一吹就說有鬼的人也不是沒見過。

可……女客人走了之後, 他的算命鋪子裡, 卻出現了詭異一幕。

他在賣出去八百八十八羅盤之後,就哼著歌打開遊戲, 準備用輕易騙到手的額外收入買個新皮膚。

但沒打幾把, 就覺得自己周圍,忽然,很冷。

無法忽視的冷。

像置身冰櫃, 躺在停屍間冷凍櫃裡那種寒冷。

就連房間四麵的水泥牆, 好像都變成了裝載屍體的小盒子。

他不情不願的放下手機, 嘟囔著怎麼會冷成這樣天氣預報乾什麼吃的又降溫了,起身就想要去加兩件衣服。

可就在他抬頭的那一瞬間……

他看到,就在自己對麵的椅子上,有個男人,目光陰冷的死死注視著他。

燈泡滋滋啦啦閃爍搖晃,窗簾布幔呼呼吹起,門窗外傳來砰砰砰劇烈敲擊的聲音,整個樓板都在震動像巨人踩著腳印在走來。

而明暗閃爍的燈光間,那男人像是房間內的一道暗色,輕而易舉就可以消失在視野死角,男人所身處的那一方空間,格外暗沉,好像空間也跟著塌縮成一片黑洞,吞噬所有光亮。

那不是看著活人的眼神。

陰冷,死寂,沒有溫度的沉寂。

從死亡深淵回身投來的一瞥。

看得算命先生瞬間渾身冰冷,所有溫度和血色退去,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在顫抖。

他連滾帶爬想要去拿手機打電話求助,可就在他眼前,手機竟然飛了出去,剛剛好摔在他摸不到的地方。

“嘎吱,嘎吱……”

有人在他身後,踩著老舊的地板,不急不緩的走來。

算命先生急出了一身熱汗,像身後有老虎追趕的生死危機,用儘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撲過去抓住手機撥打了警方電話,哭腔說有入室搶劫。

然後……再然後,發生了什麼,他就記不住了。

當他恢複意識時,有人在拍著他的臉,擔憂讓他醒過來,還讓旁邊人急救。

他睜眼,就看到蹲在自己麵前滿臉關切的警察。

這輩子從沒覺得這身製服這麼親切過。

算命先生瘋狂抱警,乾嚎著說自己家裡鬨鬼讓警察叔叔救救他。

年僅二十二就榮升叔叔的警察:“……大哥你看起來得有四十了吧?還叫我叔叔?”

突然蒼老。

在算命先生驚魂未定,斷斷續續說出房子裡剛剛的異常時,接到電話趕來的人們都忍俊不禁。

“你這是天天說謊騙人,自己都信了。”

對方勸道:“哪有鬼,都是你自己嚇自己,少宣傳迷信。”

但在算命先生的再三要求下,警察還是裡外搜尋了一遍,證明了確實是他的幻覺,並沒有什麼女客人什麼男鬼。

可他卻坐立不安,

越想越覺得不對。

尤其是回想起那男人的模樣……

渾身冷白青紫,眼珠渙散,視線僵直。

和曾經見過的屍體,簡直一模一樣。

可那男人和屍體還是不同的。

——他是,透明的。

透過那男人,甚至還能看到男人後麵的物品。他隻是一抹虛影。

算命先生越想,就越毛骨悚然,越發懷疑女客人所說,其實是真的。

他給李龜龜打電話,想要把這本來就應該是李龜龜的事甩給他,沒想到對方真的受傷後撒手不管。

至於那個推薦的什麼偵探社,祈什麼,算命先生並不信任,不以為意的認為那不過是圈子裡另一個江湖騙子。

想來想去,他還是給女客人又打了個電話,擔憂想要問問情況。

他還存留一絲僥幸。萬一沒有鬼呢?萬一,羅盤真的生效了呢?

女客人很快接通。

可電話那頭,卻沒有人說話。

隻有平緩規律的呼吸聲,在安靜的空間裡回蕩重疊。

“你好,你好?”

算命先生試探著打了幾次招呼,但都沒有人回應他。

電話那邊,依舊隻有呼吸聲。

呼哧,呼哧……像靜默的野獸。

隨即,有另外的雜音響起。

哢嚓,哢嚓,哢嚓……

安靜而遲緩的隱匿在呼吸聲中。

像是電話那邊的人無視了算命先生的聲音,徑直對著電話咀嚼起了東西,聽起來,像是在啃骨頭棒,撕咬筋肉,牙齒碰到骨頭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聽著令人牙酸。

“砰!”的一聲,電話掛斷,隻剩嘟嘟嘟的聲響。

算命先生拿著已經沒有聲音傳出來的手機,站在一片狼藉的家裡,卻渾身僵硬,忽然間覺得很冷。

更冷了。

像這房間裡,除了他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

在視覺的視角,在身後的黑暗,在轉彎後的陰影裡,死氣沉沉的注視著他,像禿鷲,等待他死亡後撲過來吞食腐肉。

但當他驚恐轉身看去,身後卻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房間裡安靜得可怕,令人窒息……

嘎吱,嘎吱。

年久失修的樓梯水泥早已經風化成了粉末,稍微抬腳踩上去,就會踩碎落下簌簌灰塵土塊,輕微的摩擦聲在走廊裡很是清晰。

亮子單手插兜,拎著個黑色塑料袋,頭也不抬的往上走。

鄰居聽到聲音開門,熱情的喊住亮子:“亮子,你和你媳婦最近沒什麼事吧?怎麼不見你媳婦晚上出來買菜了呢?”

“這幾天超市打特價,你媳婦要是不來,可就買不著了。”

都是住在一起的鄰居,誰家都有個苦啊病啊的,鄰居大姐很樂意和亮子媳婦一起置辦家裡用品,也是有個伴兒。

但觜進,她卻覺得沒怎麼見過亮子媳婦。

不知是從哪天開始的,亮子媳婦和女兒都從眾人視野裡消失了,沒有上下學時間的抬頭不見低頭見,菜市場和補習班也見不到人,就連亮子媳婦經常做工的那家街頭小店的小老板,也納悶說好幾天沒見到人了,也沒說請個假。

“她是不是家裡出什麼事了?她可不是這麼不負責的人啊,要是有事應該提前說請個假的。”

去買東西的時候,小老板這樣和鄰居大姐抱怨,隱含擔憂。

鄰居大姐也覺得古怪。

樓上,太安靜了。

他們住的這個老小區已經有七八十年了,當年用的都是板樓,不隔音,左鄰右舍就是喝口水聲音大些,隔壁鄰居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更彆提樓上亮子一家經常會傳出來的輔導作

業的聲音。

亮子媳婦聽說是小學都沒有讀完,但是為了能輔導女兒,她很認學,經常一邊做工一邊向前來買東西的大學生請教,也不怕被笑話,一遍遍的反複詢問請教,自己想辦法琢磨明白,然後再回家講給女兒聽。

好的補習班太貴,他們上不起那麼多,能省一點就是一點。

亮子媳婦自己也挺喜歡學習的。就是她自己,沒有那個條件。

鄰居大姐因此很羨慕亮子一家,覺得這家人才是過日子,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可最近,樓上卻連腳步聲和輕微的雜音都沒有了。

像是根本沒有人居住,沒有人走動。

鄰居大姐不由得起疑。

亮子最近也早出晚歸的,還沉默寡言,看著和以前差彆太大了。難道……這對小夫妻吵架了?亮子媳婦帶著女兒回老家了?

她坐在門口等了一天,終於聽到亮子回來的聲音,趕緊開門,打定主意要問個清楚。

聽到聲音,亮子慢慢轉頭,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看過來,頭上戴著的帽子投下陰影將他那張滄桑滿是皺紋的臉隱沒。

不知是否是角度問題,鄰居大姐竟然沒來由的覺得,亮子看她的眼神……很可怕。

像她曾經見過的連環殺人犯。

對生命漠然,視為無物的空洞,沒有一點屬於人的溫度。

鄰居大姐害怕的向後縮了縮,緊緊握住大門把手,整個人都躲回了門縫後麵。

隻要有什麼不對,她就立刻關門反鎖。

亮子卻笑了下。

“沒事,姐。”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無機質的冷,像一陣陣寒風吹過來:“我媳婦,她沒事,就是,生病,了。”

亮子在笑,卻皮肉僵硬,勉強勾起來的嘴角看起來像是皮肉分離的古怪。

好像泡了太久的植物,兩層皮肉分離開來,笑容怪異得令人背後發冷。

“彆,擔心。”

他說:“我媳婦,沒事,她好著呢,以後,都,不會疼,了。”

像程序出了問題,本身的所有邏輯思考崩盤,隻剩下崩潰前最後的想法在被大腦執行,卡頓的碟盤般反反複複的隻重複這一句話。

“沒事”、“彆擔心”……

彆擔心什麼?

鄰居大姐覺得哪裡不太對,像她以前見過那些被逼瘋後發了癔症的人,令她渾身不舒服,本能的想要遠離這樣的亮子。

她勉強笑了笑:“沒事就好,那你趕快回家吧,不耽誤你了。”

不等亮子回答,她就“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門後傳來金屬撞擊摩擦的聲音,還有上鎖的聲音。

看來是將防盜門鏈條全都鎖上了。

還隱隱約約能聽到她壓低了聲音打電話:“他爸!你趕緊回來,咱家樓上的亮子……好像是中邪了,我一個人在家怪駭人的,你趕緊的!”

防備架勢十足。

亮子聽見了。

整棟樓所有的聲音,好像都在他耳邊響起。不論是誰家的說話聲,爭吵哭鬨聲,趿拉著拖鞋重重踩過水泥地麵的聲音,打噴嚏咳痰的聲音……

他的五感似乎被無限放大,沒有什麼聲音能逃得過他的耳朵。

但是他對此並不在意。

亮子在樓梯上呆愣的站了好一陣,才轉了轉眼珠,重新緩慢轉身,繼續踩著樓梯往上走。

腳步笨重,肢體僵直。

家裡很安靜。

他們租來的這個小家,是上世紀老式宿舍的布局,一居一廳,一共不到二十平米。

女兒大了,需要私人空間,他們就把唯一的臥室給了女兒,自己則住在客廳裡。這個小小的客廳,

既是餐廳客廳廚房臥室,也是女兒寫作業的地方。

唯一的一張桌子上,還淩亂堆積著好幾本練習冊。

地麵上滿是狼藉。

家裡的瓶瓶罐罐,還有衣物布料和擺件……所有東西,都被扔在了地上。

像是發生過一場激烈的爭吵和對峙。

但沒有人收拾。

床上,一個勉強能看出凹凸起伏的物體,蓋在被子下麵,一動不動。

亮子在床尾坐了下來,手搭在旁邊的被子上,眼神呆滯的喃喃:“媳婦……”

枯坐到天亮。

淩晨時,亮子一如既往的起身,笨拙向外麵挪動腳步。

“媳婦,我走了。”

房間裡似乎傳來一聲回應——“誒。”

破破爛爛的麵包車就停在街角。

亮子攏起大衣,遲緩的爬了上去。

車上已經坐了不少人,見亮子上車,立刻向旁邊擠了擠空出一小塊地方。

以往在上工的路上,這些早就相熟的工友們說說笑笑,講些自己看過的新奇故事。

比如殯儀館裡小三小四小五打起來了,誰家的孝子賢孫把老子的收殮衣服都賭輸了,比如殯儀館為了節約成本乾脆十幾個人一起燒再分一分骨灰,誰也不知道拿到的是誰家死者,反正骨灰都長一個樣……他們會彼此分享自己的工作所見,家長裡短,打發無聊的時間。

但今天,車上卻格外安靜。

不僅如此,還少了好幾個熟麵孔。

就連工頭也沒有來。

隻是有人淩晨時接到了工頭的電話,說是讓他們去哪裡搬屍體,給多少錢,找誰要。

說完就掛斷,除此之外什麼也不知道。

無聲的焦慮在車上蔓延,人們逐漸躁動不安。

終於,有人忍不住惡狠狠甩下帽子:“我說!哥幾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能不能給我個痛快話,到底發生什麼了?”

車上幾人麵麵相覷,有人沉默不語靜觀其變,有人滿頭霧水。

“怎麼說這個?怎麼了,我沒覺得最近有什麼問題啊。”

那人撓頭,疑惑:“錢不都發了嗎?”

“不是,不是錢的事!”

有人最終還是忍不住,道:“就從前幾天開始,你們不覺得這車上的人越來越少了嗎?工頭也很久沒見到人了。”

乾他們這行的,是人情社會。

不論外麵再怎麼宣揚規則,怎麼按照規章製度辦事,好像和宣傳片上一樣。

但在他們這,誰要是特彆正直講規則,誰就準備找不到工餓死。

雖然搬屍工被外人避諱瞧不起,但普通人就算是想要做,還真找不到門路,求到門口都不一定能成。

更多的,會選擇同鄉同縣的老鄉兒,知根知底的熟悉。不少甚至都是一個姓氏的抱團打拚。

這也就讓這個行當裡,大多都是熟麵孔,人員相對固定。

就像他們這一車,來來去去都是這些人,就算有變動,也不多。

可最近,確實人數是在一個一個的減少。

毫無征兆。

活兒就那麼多,按人頭給錢。人少了,分攤到每個人身上的工作量就增加了。

這讓一些乾得年頭久了的人很不滿。

拎著酒就去找了曠工不來的人。

可不管怎麼敲門,房間裡都無聲無息,根本沒人出來應門。

納悶之下趴窗戶一看,卻隻看到房間裡黑乎乎的,一點亮光都沒有,根本看不清裡麵怎麼回事。

想要去找工頭說,可工頭家裡也沒有人。

隻有門外雪地上殘留的很多黏糊糊黑漆漆的痕跡,像是從下水道挖出

來的黑泥流淌了一地。

不僅如此,就算是身邊的其他工友,也總是覺得怪怪的。

有人在停屍房裡一坐就是一天,有人下工後還不肯走,主動要求留在殯儀館。

還撞見過有人對著空氣嘀嘀咕咕又哭又笑的場麵。

看得眾人實在是忍不住渾身發冷,不由得開始胡亂猜測身邊的工友們到底怎麼回事。

中邪了嗎?鬼上身,還是搬動屍體的時候犯了忌諱,被逝者盯上了報複?

有人已經被嚇得去旁邊寺廟求了護身符,還有人忍痛花錢買大師開光加持的佛像,說是能驅鬼辟邪保平安。

可異樣還是接連發生。

“亮子,你最近有沒有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旁邊人拿手捅了捅亮子,焦躁問:“你不覺得從過完年開始,工頭就不太對了嗎?還有黑子,還有其他幾個人……”

本來上工時的行駛路線,會根據他們每個人住的地址規劃,最好能一趟路拉上所有人,省油。

但今天破天荒的,他們先接上了他們認為沒問題的人,在車上相當於開了個小會議。

“黑子也很奇怪啊!”

有人忍不住接話,崩潰喊道:“前幾天我還看見他進廁所……吃……嘔!”

“哪有好人去乾這種事?倒是我小時候的鄰居家太奶奶被老鼠上了身中邪,才天天去掏茅廁吃。該不會黑子也是這樣吧!”

“黑子很多天前就不對勁了吧?”

眾人七嘴八舌說起自己知道的事情:“就過年那天,他回來的時候特彆高興,神神秘秘的,問也不說,就說自己以後要發財了。”

“我知道這事,好像聽說黑子手裡有個寶石還是什麼,挺值錢的,據說要是賣了能得好大一筆錢呢!黑子他媳婦天天和街坊鄰居炫耀,說以後自己就要住大彆墅了。”

有人忍不住疑惑插嘴:“那後來怎麼沒動靜了?”

“這幾天也不見黑子。”

車裡忽然間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