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隻在晉江文學城 隻在晉江文學城……(2 / 2)

無限異常調查官 宗年 24183 字 4個月前

還是……那一切,隻是你深重愧疚下的幻想,是大腦在支撐因為目睹兒子死亡而將要崩潰的你?

寒意順著脊椎一寸寸上竄。

紀光隻覺得今夜,出奇的冷。

“牧然……”

他輕聲呢喃,伸出去的手卻隻握住了空氣。

隻著單薄襯衫的高大身軀頹然耷下肩膀。

紀光垂著頭,看著自己腳邊實驗體冰冷青白的臉,神情不明。

……真的嗎?

死的究竟是村民,還是實驗體。看到的究竟是真人,還是自己的幻想?

紀牧然渾渾噩噩的從昏迷中睜開眼,視野就被小少年靠近的精致麵孔全部占據。

“!”

他嚇了一跳,猛地想要站起身,卻慌張向前撞上了小少年的額頭。

“咚!”的一聲脆響。

小少年眉眼不動依舊麵無表情,眼眶裡卻有淚水在打轉。

白皙的額頭紅了一片。

紀牧然捂著額頭齜牙咧嘴,結結實實的一撞疼得他腦袋嗡嗡作響。

可一抬頭,才發現疼的不僅是自己。

“對,對不起。”

他看著小少年的眼淚,慌了手腳:“你沒事吧?你怎麼哭了,誒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我沒事。”

晶瑩的一滴淚順著臉頰劃過。

小少年卻依舊麵無表情,聲音都硬邦邦的,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人:“我隻是實驗體。實驗體不知道疼。”

他抽噎了一聲:“我不疼。”

紀牧然沉默了:“…………”

下次你再說這種話之前,先把眼淚擦擦更有說服力。

他慢慢回過神後,才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有些奇怪。

沒有父親,也沒有村莊。還是在之前的運輸車廂裡。他靠在車廂壁上,四周是七倒八歪的白衣屍體。

集裝箱全都打開了,可本應該平整的金屬壁卻凹凸不平,那凹痕……怎麼看都像個人形。

好像是誰把人掄了上去,硬生生砸出一個凹坑。

紀牧然自己卻完好無損,連個破皮都沒有。被好好的保護著。

“你……我看到你殺了很多人。”

他猶豫著看向自己眼前的小少年,一動,衣服卻從肩膀脫落。

紀牧然低頭,發現是一件黑色的製服,肩章黑星染著斑駁血跡,還缺失了幾顆。

像是製服的主人,經曆過一場激烈廝殺。

他訝然,皺眉不知所措:“這……”

“你怎麼知道,我殺的是人,不是彆的什麼東西?”

小少年卻問他:“你親眼看到,親自驗證過嗎?”

紀牧然眨眨眼:“這是哲學問題嗎?”

人是不是人?

小少年:“…………”

他抱膝半蹲在紀牧然麵前,麵無表情的嫌棄:“你傷到腦子了嗎?”

“你不覺得,那堆人,有什麼問題嗎?”

小少年抬手,淩厲指向不遠處打開的集裝箱。

紀牧然順勢看去,猶豫著卻沒敢出聲。

昨天還隻是個在學校上課的高三學生,今天就被扔進了危險的汙染戰場最中央……紀牧然能看著這些死狀猙獰各異的屍體,忍到現在沒有昏厥過去,已經超過很多剛進調查局的新人了。

他實在是分不清,屍體和屍體之間有什麼區彆。

但小少年就蹲在他身前,兩人之間距離不到半米。在“幻覺”中見過小少年是怎麼殺人的紀牧然,懷疑如果自己說錯了,會被小少年直接抬手殺了。

——對方看他的眼神,本來也和看屍體沒什麼兩樣。

小少年嗤笑一聲,站起身。

紀牧然這才看清,小少年並不僅僅隻穿著那件手術服。

身上還披著一件染血的校服。上麵還能看到被寫上臟話後,努力洗到發白的痕跡。

紀牧然對這再熟悉不過了。那不是他的校服嗎?

同班的男生在那件校服上,用馬克筆寫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臟話罵他。他不想讓母親擔憂傷心,所以趁夜自己洗了很久,冬日水管裡的水很冷,骨節都紅通通一片,皮膚搓出血痕,才勉強將校服洗乾淨。

但怎麼,他的校服在小少年身上?

紀牧然愣了一陣才反應過來。哦,好像是他送出去的。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這個漂亮得瓷娃娃一樣的小少年,竟然會是凶殘的殺神,還擔心對方會不會冷……

小少年注意到了紀牧然的眼神,低頭看去,挑了挑眉,難得有了表情變化。

“被欺負了?”

紀牧然抿了抿唇,不說話。但委屈的神色還是從眼睛裡流露出來。

小少年眉眼悲憫:“為什麼不打回去?任由他們欺負。”

紀牧然沒有說話。

小少年也不催,轉身就準備離開運輸車。

“……因為不可以。”

紀牧然的聲音像嗚咽幼貓一般,從身後傳來:“因為我比他們更強,所以不應該打回去,而是應該保護他們。”

小少年腳步頓住。

他緩緩轉身,看向黑暗角落裡縮成一團的紀牧然,眸光幽深:“即便他們欺負你?”

“即便他們欺負我。”

紀牧然的聲音發悶。

一時間,兩人之間的車廂安靜下來。

車廂外也隻有風搖晃樹枝的聲音,四周安靜得可怕。好像整個世界,就隻剩下了他們兩個活人。

“不走嗎?”

小少年的聲音忽然傳來。

嗯?

紀牧然茫然抬頭,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小少年向車廂外揚了揚下頷:“下一次空間覆蓋快要來了。你要留在這也可以,但很快另一個空間的屍體就會重疊過來。”

“看運氣,如果你運氣不好,和另一具屍體完全重疊,那你就真的卡死在兩個空間的縫隙裡了。”

他的聲音平靜到冰冷,說起死亡,不過呼吸般自然。

紀牧然不由得抖了下,趕緊站起來。

他不知道什麼是空間覆蓋,怎麼會有兩個空間。但他明白了小少年的語氣——這裡不安全,要去安全的地方。

他連忙跟上小少年,試探著走了幾步,發現對方並沒有殺自己的想法,這才敢鬆口氣。

“我叫紀牧然,你呢?”

紀牧然猶豫著,還是開口打破了僵局:“你叫什麼?你眼睛下麵紋的,是你的名字嗎?”

“……小紀。”

“嗯?”紀牧然沒聽清。

小少年抿了抿唇,耳廓微紅:“我說,我叫小紀。”

他似乎有些惱怒:“你是傷到腦袋了嗎?A09這種東西……怎麼看也不像人的名字吧?隻是個機器出廠序列號。”

啊?

紀牧然怔了下。

“要走就快走。”

小少年的聲音冷了下來:“你要是想留在這等死,我也不會阻攔。”

他緊了緊肩上帶血的校服,率先走出了運輸車。

紀牧然對眼下的情況仍是茫然,猶豫著不知道應當前進還是後退。但看小少年輕車熟路的模樣,他咬了咬牙,還是追了上去。

剛一出運輸車,他就驚呆了。

書上說,地獄十八層,各有不同,懲戒罪人。

可眼前的景象,更像是將十八層地獄壓縮在了同一層,到處都是流動的血液和火光,屍骸在其中燒成黑炭,血腥和焦糊味彌漫。

直熏得人眼睛發酸流淚。

“這是什麼?”

他試探著問身邊的小少年:“我爸,他……”

“他不在這裡。”

小少年站在車杆上,垂眸冰冷注視著地麵上橫倒一片的屍體:“這裡就是他選擇的結果。所有因為選擇而延伸不同的空間,最終都會在這裡交彙。”

紀牧然聽得艱難。每一個漢字讀音他都聽得清,但組合到一起,他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不過,當小少年說他父親不在這的時候,他還是難以抑製的高興起來。

“我爸,他現在還平安嗎?”

紀牧然眼巴巴看著小少年問:“他還好嗎?”

小少年本來不想回答。

可紀牧然實在有一雙過於明亮好看的眼睛。

遺傳自紀光的劍眉星目少閃耀著璀璨的光芒,當他注視著你時,那份專注仿佛是他的世界裡隻有你一人,隻有你能救他於水火。

小少年彆扭的轉了轉單薄身軀,不太自在的“啊”了一聲。

“比起那個人,你還是更關心下你自己吧。有事的是你才對。”

可紀牧然就想聽不見後半句一樣,確認了父親平安後,就忍不住笑起來,年輕的眉眼間還帶著幾分稚嫩。

但也格外清澈乾淨。

小少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嗤笑:“就這麼高興?”

紀牧然笑眯眯點頭:“嗯。知道他沒事,我就安心了。”

“我還年輕,受了傷也恢複得快,我沒事,有什麼危險我可以來扛,就衝我來吧。”

他顯出幾分輕鬆,比剛剛活潑不少。

“我也姓紀。沒想到我們竟然是一個姓?那你叫什麼,名字是什麼,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紀牧然幾步追上走在前麵的小少年:“我們這是要去哪?能去找我父親嗎?你為什麼會在冷凍車裡,那些屍體又是怎麼回事?”

“名字……那個人又沒說。”

小少年嘀咕著,有些不自在的扭過臉去,不看紀牧然。

但少年人的精力和求知欲同樣旺盛。

在確定了小紀不會傷害自己後,紀牧然比剛剛開朗太多,笑著一遍遍詢問,也不害怕小紀對自己冷臉。

小紀好煩。

小紀有些後悔。

早知道這家夥會這麼粘人,就不帶他出來了。

紀牧然卻還鍥而不舍:“關於我爸爸的事,你能再和我說一點嗎?還有你說的實驗體是什麼,汙染?”

“你怎麼這麼多問題啊?”

小紀忽然站住腳,惱怒:“你是十萬個為什麼嗎?”

紀牧然驚喜:“你也喜歡十萬個為什麼嗎?我五歲生日的時候,我爸爸送了我一本十萬個為什麼做生日禮物,可惜那時候我太困了,沒有等到他回家就睡過去了,他是把書放在了我床邊。”

“我很喜歡那本書。你也喜歡嗎?”

小紀:“…………”

他抽了抽唇角,無語:“你是在向我炫耀你有那個人的禮物嗎?生日還有人送你禮物?”

“死心吧,我是不會嫉妒的。”

小紀揚了揚下頷,一身正氣鎮定。

紀牧然:“啊?沒……”

我沒炫耀,隻是想知道有關我父親更多的事。想從你們口中,拚湊出我沒見過的、父親的另一麵。

“我不是你父親的同事,也不知道他的故事。但是……他也送了我一份禮物。”

小紀攥緊了衣袖,緩緩輕聲道:“他給了我,有生命以來第一份禮物,他賦予了我人生。所以,我得把你送回去。”

送到那個人的身邊。像一個被精心準備的禮物。

就像他把姓氏送給我那樣。

紀牧然不太能聽得懂小紀說的意思,但他看懂了小紀的表情。

——山雨欲來前的緊繃嚴肅。

不等紀牧然問出口,忽然間,他聽到了掩蓋在風聲之下的雜音,窸窸窣窣,從四麵八方傳來,向他們所站立之地而來。

他警惕轉頭,卻驚愕看到不遠處的山上,所有的樹木就像活了一樣拔地而起!

樹木搖搖晃晃的在向這裡靠近,大地都被震得顫抖。

……不。

顫動並非來自那些參天樹木,而是土地之下,有什麼東西如土龍般翻滾而來,在田野裡衝開一條路,直直指向紀牧然。

紀牧然瞳孔緊縮,被直衝自己而來的威壓震懾在當場,渾身發冷,就連抬起手臂都艱難。

隻能眼睜睜看著土龍衝向自己,已至身前,眼看著就要吞噬自己。

突然間,身旁一股大力傳來,將他拽到身後。

紀牧然眼前一花,隻覺白色覆蓋全部視野。再定神看去時,就見小紀擋在自己身前,白衣翻卷如一朵朵花瓣綻放。

小紀唇瓣抿緊,抬手間仿佛無數波濤浪花化作咆哮水龍,直衝向那股襲擊的力量。

兩股不同的力量對衝,衝擊波炸開向四麵波及,瞬間掀翻車輛屍骸。

隻有身處於風暴中心的紀牧然被小紀牢牢護住,沒有落得個被吹飛的命運。

“你聽說過,海神的故事嗎?”

小紀冷淡清澈的聲音響起。

紀牧然怔了下,才意識到小紀是在和自己說話。

“小紀,你……”究竟是什麼,人嗎?這是,人能擁有的力量嗎?

“最初,被關進瓶子裡的海神,想要重新擁有世界,他許諾以無儘的財富和感激。”

少年的音色清冷,泠泠如泉水叮咚。

“可是,界壁拒絕了它。”

平地吹卷咆哮的狂風中,有一人單手插兜,緩步行來,風在他身邊恭順而恐懼的低下頭,讓出一條路,不敢吹拂起哪怕一根發絲。

青年掀了掀眼睫,淡色唇邊噙著一抹笑,穿透過狂風,看向堅定力在風暴眼中央的小少年。

“它想要掙脫。它在怨恨。憑什麼脆弱又愚蠢的種族可以被世界庇佑,不需要競爭也可以存活。可拚儘全力的它們,想儘一切辦法也無法存活。”

青年低低笑出聲:“剛剛,紀光問了我一個問題:我憑什麼有剝奪生命的權力,這不公平。”

他歪了歪頭:“大概……憑我更強。”

“公平?”

青年嗤笑一聲,不屑道:“如果論起公平,界壁又何嘗公平?我的世界滿目瘡痍,墜毀在即,可你們的,卻依舊完好無損。”

“這句話,應該我來問——憑什麼?”

他笑著問:“那你呢,你不怨恨嗎?你明明擁有和我一樣的力量,卻被渺小愚蠢的人類關在實驗室內,不見天日的折磨痛苦。現在,我解開了你的束縛,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我為你而來。”

“可為什麼,你現在站在那一邊?”

青年歪了歪頭,笑著緩緩伸出手,做出邀請的姿勢:“和我一起走,怎麼樣?我們一起,可以做成很多事。你不恨那些人類嗎?不想複仇嗎?將那些折磨你的人殺死,看他們體會你曾經的痛苦。”

“我是來接你的。不要抗拒我。”

青年行風而來,挽起的衣袖下,手腕瘦削白皙。

小紀身形纖細瘦弱,在狂風中卻穩如磐石,將紀牧然牢牢護在身後。

他毫不猶豫的冷聲拒絕:“我不。”

青年皺眉:“你說什麼?”

“我和你們不一樣。不要用臭蟲來汙蔑我。”

小紀揚了揚下頷,像高傲又目下無塵的貓:“我不是那些隻知道吞噬的醜陋東西,人類給我的,也不隻是痛苦。”

“就連人類自己,不也一樣被欺負,忍受痛苦?”

他側眸,冷冷瞥了眼身後的紀牧然:“可腐土裡開出來的花,是純白色的。”

“有人愛我,有人贈我名姓,予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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