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隻在晉江文學城 幽暗森林(1 / 2)

無限異常調查官 宗年 25717 字 3個月前

失重感之下, 天旋地轉,失去對外界一切的清晰感知。

祈行夜還在想著要找回聶文的事,猝不及防之下,就像從懸崖上墜落。

驟然乘風, 頓覺失去對身軀的控製, 靈魂好像被塞進了滾筒洗衣機, 來回顛倒中連個定點都找不到。

更關鍵的問題在於……他察覺不到自己的身軀了。

仿佛隻剩一抹飄蕩的意識。

看不到自身的祈行夜不知道, 就在他離開大門的瞬間, 整個人都崩解成無數光點, 從宴頹流眼前散去。

就像他看到的聶文一般。

宴頹流驚愕衝出大門,但是看到的隻是平靜尋常的小鎮。

一片歲月靜好的悠閒。

孩童, 老人, 賣花的姑娘……自得其樂, 仿佛沒有汙染,也沒有所謂化工廠。

小鎮的時間,依舊在按照原本的節奏, 緩慢流淌著。

甚至街對麵賣花姑娘好奇打量著宴頹流, 軟和著聲音問她要找誰。

宴頹流顧不上小鎮居民, 隻飛速在四周找尋。

……沒有。

不論哪裡都沒有祈行夜的身影。仿佛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人已經就這樣蒸發在了她的眼前。

連一粒灰塵都沒剩下。

宴頹流垂首,刹那間, 仿佛陰影爬上她的臉頰, 神情陰鬱危險, 透露著殺意。

賣花姑娘還沒來得及反應, 就已經被宴頹流一把掐住了脖頸,死死摜向身後牆壁。

姑娘後背重擊在牆壁上,衝擊力震得她皺緊眉毛痛呼。

卻在宴頹流手掌下, 根本動也不能動。

“祈行夜呢。”

她聲線陰冷:“我見過你,不止一次的。第一次可以說偶然,第二次說真巧,那第第四次呢?”

“所以不用拿‘不知道’這種話來糊弄我。”

宴頹流的手掌慢慢收緊:“噓……不管你有什麼打算,我都不是你以為的好人。你最好先想清楚,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逐漸收緊圈口,漫長的窒息是足夠折磨的酷刑,讓人恨不得痛哭流涕的求饒,乞求一個痛快。

可眼前的賣花姑娘,卻隻是在最初惹人心疼的痛呼後,就再也沒表露出一絲一毫的弱勢。

見無法打動宴頹流,對方一心一意想要殺死自己,賣花姑娘竟然也就這樣放棄了抵抗。

任由宴頹流掐著她的脖子將她抵在牆上,腳尖都已經懸空,她的麵容上卻是一片平靜。

甚至,在笑。

“走不了的。”

賣花姑娘眼神憐憫:“何苦費心思掙紮?不論是你的朋友,還是你,最終都會留在這裡。你們為什麼不肯接受這個事實呢。”

她的樣貌還是年輕姑娘的模樣,可聲音,卻沙啞如老嫗。

“留下來吧,和我們一起……”

姑娘笑著,慢慢勾起的嘴角咧到耳根下,整張臉都逐漸被血盆大口侵占。她獰笑著伸出手,抓向宴頹流。

“變成和我們一樣的東西,留在這裡,不好噗呲!”

話音未落,鮮血已經迸濺。

宴頹流冷漠的手起刀落,前一刻還青春無限的賣花姑娘,已經眨眼間就變成了一團爛肉。

瞪大的眼睛裡還殘留著不可置信,死死盯著宴頹流,仿佛在問:為什麼,為什麼你能一點負擔也沒有的就殺了我?人類難道不是最無法對同類下殺手的嗎。

宴頹流卻隻是冷笑著,垂眼漠然的看著賣花姑娘被劈斬成兩半的屍體,在倒向地麵的瞬間,已經四分五裂,變成了腳邊一團混合著鮮血的爛肉塊。

仿佛是早已經爛掉的碎塊被膠水拚裝,勉強維持著人形,又在強烈外力下露出原形,再也無法維係人類的模樣。

此刻就在她腳邊,變成蠕動著的肉塊,卻依舊在發出咕嚕咕嚕的雜音。

雖然聽不到那團肉在說什麼,但宴頹流也懶得猜。反正不過是來來回回的那幾句罵人話,她常年與汙染物打交道,早就見怪不怪了。

無需再問。抬手落刀,將那團肉死死釘在了牆上。

然後麵無表情的轉身離開。沒有一絲猶豫。

迸濺著鮮血的牆壁仿佛猙獰的地獄繪卷,成為宴頹流身後的背景。

守在門口的雲翳清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想象不出來,這位在不久前還昏死過去的虛弱。

明荔枝見怪不怪的拍了拍雲翳清,眼神憐憫:“習慣就好。調查局這些成員,一個比一個不像人。”

想要和他們比體術,簡直就是小學物理碰瓷愛因斯坦。

雲翳清神情複雜:“這真是……人外有人。”

因為宴頹流已經走回來,他最後的聲音含混著低沉下去,咽了回去沒敢讓對方聽到。

隻在宴頹流跨過大門時跟上去,關切詢問:“祈老板在外麵嗎?找到他人了嗎?”

宴頹流沒說話,但身周氣勢,卻猛地陰沉冰冷下來。

她緩緩轉身,看向大門外依舊波瀾不驚的小鎮。

長街上,無論孩童還是老人,誰都對賣花姑娘的死毫不在意,依舊樂嗬嗬做著自己的事情,眯眼曬太陽的平和幸福。

仿佛不論什麼樣可怕的事情,都從來沒有發生過。

像是避世隱居的桃花源,歲月靜好的安詳合樂。

卻更加令宴頹流毛骨悚然。

她靜靜的注視著,不知在等待著什麼。

隨即,那已經變成了一團爛肉的賣花姑娘,竟然在血泊裡緩緩蠕動,拚湊,靠近。

原本已經不成形狀的肉塊,竟然又重新組成了一具身軀,就這樣在宴頹流眼前,再次變成了賣花姑娘的模樣,站在那裡笑著看她。

至於地上的血跡或肉塊……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連青石板的縫隙裡也沒有。

“你看,我是殺不死的。”

她的嗓子脆生生的清甜:“既然已經不是人,自然也就沒有人的生老病死,不再按照人類的規則生存。這樣有什麼不好嗎?拋棄了人的痛苦,無憂無慮的生活。”

可她的模樣卻已經衰老,臃腫佝僂,是宴頹流曾和祈行夜一起,在河邊見過的那老嫗。

賣花婆婆笑著指向宴頹流:“你不是,早就和我們是一樣的東西了嗎?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假裝自己和我們是敵人?”

話音落下,周圍人的視線都齊刷刷看向宴頹流。

就連長街上仿佛人偶般僵硬沒有生機的小鎮居民,也都扭過頭來,無聲無息的看著她,眼神空洞。

一瞬間,寒涼撲麵而來。

就連落在身上的太陽都沒有溫度。

宴頹流眸光沉沉,危險的直視著賣花婆婆,仿佛下一刻就會暴起衝向她再殺一次。

“宴隊,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明荔枝猶豫著小心翼翼的問話,卻打斷了宴頹流的危險冰冷。

“什麼叫,和他們是一樣的?”

明荔枝嗓音乾澀,問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間擠出來的艱難:“他們不是汙染物嗎?小鎮的人,已經被陸晴舟的實驗汙染了。那宴隊……”

如果小鎮已經不再有健康的正常人了,那被汙染物認定是同類的宴頹流,究竟發生了什麼?

明荔枝不敢去深究。就在此刻,他恨不得自己從沒長過腦子,也學不會思考。

做個愚笨的人,總好過明白一切的痛苦。

——他看得清楚,那賣花婆婆說話時的模樣,不似謊言。

在她說話時,長街居民們也都一副認同的神情,沒有人反駁她。像是默認了她的說法。

“是……”

明荔枝張了張嘴又頓住,重複幾次,才艱難找回聲音,問出心中早就有所猜測卻不願承認的答案:“是,明院長,做的嗎?”

你變成汙染物……是因為明院長嗎?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小荔枝!”

白翎羽暴喝:“你在瞎說什麼!”

宴頹流卻側身,居高臨下望向明荔枝的眸光冰冷,帶著探究。

良久,她勾了勾唇角,卻是低低笑了出來。

“你倒是沒有辜負‘明’這個姓氏。”

宴頹流嗤笑:“都說明家的小公子,是明家唯一的異類,說是黑暗裡開出的純白花朵。我看,未必。”

“——如果你真像外界傳言的那樣天真善良,怎麼偏偏就從十五億人裡,挑中了祈行夜這唯一一個特殊體質?”

甚至,就連神出鬼沒,行蹤成謎,卻令無數人聞聲膽寒的科研院院長明言,在明荔枝這裡,都仿佛透明。

宴頹流邁開長腿,在與明荔枝擦肩而過時微頓腳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祈行夜很信任你,從來沒有逼問過你的身世,也沒有懷疑過你。你最好,好好利用這份信任。”

她壓低肩膀,在明荔枝耳邊低語:“我很看不慣祈行夜那副有情人的模樣,但是彆搞錯了,他也是被我認可的夥伴。如果誰想要傷害他……哪怕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我也不會放任他出事。”

“我會,代替他掃清威脅。”

隻要是可能危及大局的敵人,都將死於她手中。

不論是汙染物,還是曾經的夥伴。

宴頹流手掌用力,按了按明荔枝的肩膀。

他承受不住的晃了晃。

抬頭想要反駁時,宴頹流卻已經收回手掌,慢悠悠繼續向前離開。

隻剩下雲翳清和白翎羽在旁邊,眼神複雜的看著他,欲言又止。

“我其實挺喜歡吃荔枝的。”

白翎羽誠懇道:“但自從我發現荔枝原來還長了牙,會咬人之後……”

“更喜歡了!”

她歡呼雀躍著衝向明荔枝,蹦起來一把將他死死抱住,驚喜道:“小荔枝竟然還有這麼硬氣的一麵?不愧是能跟著祈行夜的人,我就說,那家夥不會放一朵嬌花在身邊的,一定是吃人的霸王花。”

“沒想到小荔枝這麼棒!愛死了。”

白翎羽壓製不住的興奮:“所以你不和明言明鏡台來往,是因為你知道些什麼嗎?快和我說說。”

明荔枝艱難的抬手拍白翎羽的手臂,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被勒得喘不過氣了,就像一條翻白眼的魚。

最後還是雲翳清看不過去,抽了抽嘴角,無語走過來握住白翎羽肩膀。

剛一搭上手,就被白翎羽條件反射抬手抓住,順勢一個過肩摔。

雲翳清頓覺天旋地轉,差點沒把五臟六腑給撞出來。

不過白翎羽這麼一動,也順便放開了明荔枝,讓他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嚇得趕緊一溜煙跑了。

警惕縮在牆角,不論白翎羽如何誘哄都不靠近。

活像炸了毛的小貓咪。

雲翳清在心裡暗自比了個“耶”。

圍魏救趙,成功√

“不過,荔枝你到底怎麼回事?”

他被摔得暈頭轉向,維持著倒地不起的姿勢,轉頭看明荔枝:“宴隊長,說的都是真的嗎?”

雲翳清的聲音平靜下來,帶著審視:“你打算對祈老板不利嗎?”

明荔枝眼神黯淡下去。

他抱緊了膝蓋縮成一團,像受驚後蜷縮的貓咪,不敢再伸出試探的jiojio。

“我不是京城人,也對你到底出身於哪個世家大族還是高門府邸,不感興趣。我隻想知道一件事。”

雲翳清深深注視著他,問:“你會背叛祈老板嗎?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

“我很喜歡你,荔枝。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對你的喜歡,建立在祈老板對你的喜歡之上。一旦你和祈老板的利益起衝突,我,還有左春鳴或是秦偉偉等所有人,都會堅定不移的站在祈老板身後。”

雲翳清聲音冷靜:“不論你想做什麼,我希望你在做之前,想清楚這一點。”

“不會。”

明荔枝毫不猶豫的堅定回答:“我不會背叛老板。”

他抿了抿唇,眼圈發紅:“那可是……老板啊。”

救贖他,等同於賦予他二次生命的老板。即便他背叛自己的生命,也絕不會背叛他家祈老板。

雲翳清看著他,像是在確認他是否在說謊。

半晌,才點點頭,收回視線:“我相信你。”

不論在其他問題上有沒有說謊,關於祈行夜,明荔枝的認真的。

那這就夠了。

雲翳清對什麼明家不關心,也不在意明荔枝一路走到祈行夜身邊,身後究竟都掩藏了多少黑暗與危險。

他在這行當裡摸爬滾打,遇到祈行夜之前還差點死在雲省山林裡,見到的那些人,哪個沒點故事?君子論跡不論心。①

“過來,扶我一把。”

他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向明荔枝招了招手:“被白翎羽摔死了,起不來。”

本以為自己要被嫌棄而沮喪的明荔枝,頓時眼前一亮,顛顛搖著尾巴小跑過來。

“雲哥你不懷疑我啦?”

雲翳清翻了個白眼:“你不是說不會嗎?你說了,所以我信你。”

“就這麼簡單。”

明荔枝一愣,漂亮乾淨的眼睛裡緩緩浮現出一層水光。

但不等他說什麼,就已經被白翎羽一聲歡呼猛地抱住,勒得差點沒把五臟六腑吐出來。

過於興奮的白翎羽像是找到了心愛的玩具熊,猛抱住明荔枝不撒手,激動的詢問他有關明家另兩位的事,大有一副不從他嘴裡撬出情報不罷休的架勢。

看得陳默連連搖頭。

什麼時候隊裡的審訊專家變成翎羽了?小荔枝看起來快死了。

陳默憐憫的看著明荔枝:自求多福吧我的朋友,我隻能幫你到這了。

明荔枝顫巍巍伸出手求助:“QAQ救,救我。”

雲翳清輕笑一聲,搖搖頭,走向宴頹流。

“現在我們是什麼打算?”

宴頹流站在陰暗處,修長結實的身軀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一眼望過去,不知哪裡是黑暗,哪裡是人。

她閉目養神,仿佛對周圍不再關心。

雲翳清也不催,隻靠著旁邊牆壁上,陪宴頹流一起站著,一副吹風看風景的悠閒架勢。

宴頹流顫了顫眼睫,睜開眼時,依舊是一片漠然。

“等。”

“除了等待,我們什麼也做不了。現在唯一的出路,在祈行夜身上。”

——綁住了祈行夜與商南明的命運紅線,同樣也是他們離開桃子鎮唯一的路。

商南明沒有走進桃子鎮,他是目前唯一一個沒有沾染桃子鎮磁場,缺失時空的。

而祈行夜剛好與3隊眾人相反。

他身上不是缺少時空,而是時空過多。

剛穿越過界壁,去往第二世界又折返的他,仿佛是一團狂暴雷電的集合體所有的紊亂磁場都在他身周環繞。

卻又在特殊體質的整合下,亂中有序,形成了屬於他自己的體係,儼然自成一派。

在祈行夜向她說明了第二世界和陸晴舟的交易後,宴頹流已經恍然明白,桃子鎮最危險而令人恐懼,並不是汙染物。

不論是179還是170案件,最棘手的,一直都是時空。

像站在大海龍卷風的渦旋旁,稍有不慎就會被卷入其中,萬劫不複。

即便驕傲如宴頹流,也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局麵,已經超出她所能掌控的程度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商南明和祈行夜這對搭檔。

並且缺一不可。

雲翳清點點頭,平靜望向遠方。

桃子鎮確實如它的名字傳說一般,是個山清水秀的安靜地方,遠方群嵐如黛,天空晴朗燦爛。仿佛隻是個平靜安詳的小鎮子,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可卻連最強力的調查官,也折戟於此,無法寸進。

“我不是調查局的人,也不了解你們說的那些汙染啊,界壁啊。做救援隊這麼多年,我從工作中得到的最大教訓,就是學會不聽不看記不住。”

雲翳清側首,淡淡問:“但是,門外的人說,你和他們是同類。”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②

這是一句過於絕對的話。但在很多時候,這句話都可以讓人避開潛在的危險,提前防範。

“所以,你是嗎?”

雲翳清平靜問:“我對你的身份和過去不感興趣,我隻想知道,你會對祈行夜不利嗎?”

宴頹流微不可察的皺眉,側眸看他。

兩人間誰都沒有先說話,場麵一時陷入死寂。

汙染物與人類之間,二十幾年來一直針鋒相對,不死不休。

沒有甚至可言的汙染物,唯一僅剩的本能,就是殺戮,吞噬這個世界。

這樣的局勢下,如果宴頹流真的如那些居民所說,是汙染物……

雲翳清的心臟不可自抑的墜落下去。

宴頹流卻勾了勾唇角,漫不經心收回視線,修長手指從口袋中勾出煙盒。

“我不是任何人的朋友。如果你對我還有任何稚兒過家家一般的天真幻想,為了你的小命,我勸你趁早認清現實。”

“我會背叛任何人——隻要他們站在大局和人類對麵。”

她抽出一支香煙,叼在唇邊,煙霧中眯了眯眼眸:“如果祈行夜就是人類的未來……那麼沒錯,我不會背叛他。”

雲翳清鬆了口氣,渾身肌肉鬆懈下來。

他輕笑:“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