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 “我想,我爹爹領軍多年,總……(1 / 2)

灰黃色的土牆阻隔的凜冽寒風, 回首望去,片片飛雪紛舞而下,山麓郊野一片素白,幽靜地漸漸沒入黢黑夜色之中。

謝辭在大門口, 墨青的氅衣獵獵揚起, 走將進來。

朦朧雪色, 廟內幽黑, 可以清晰看見他軍服下挺直脊梁如標槍一樣的身姿, 軍靴落地步伐短促有力。

顧莞回顧的時候,正好望見他按了一下刀柄,轉過身大氅獵獵少年英挺的身姿弧度和踏風般的颯颯步伐。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五陵少年俠,仗劍行千裡。

她忽就想起這句很應景的話。

原主記憶裡, 對舊時的謝辭印象更多是頑劣, 因為他天天挨罵, 老頭子沙場鐵血一輩子,看他哪哪都不順眼, 偶爾還會上手打。

但從顧莞的角度, 卻看到仗劍走天涯。

少年俠氣,打抱不平,雖然肆意闖禍, 但和那些紈絝子弟是從根底上就是不一樣的。

他最終成為一個橫槍立馬的蓋世英雄,年少時便有了影子的,否則再是磨礪掙紮脫胎,也不可能憑空長出來的。

這是個璀璨如寶石一般的少年。

顧莞看著,居然平添出一股驕傲來了。

她感覺有點好笑, 也笑出來了,好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承認,不知不覺間,她差不多也把謝辭當成家人了,沒有血緣,卻有機緣。

彆人真心待她,她很難不為所動啊。

所以,她讓他叫她阿莞,而不是元娘了。

她不是元娘呀。

“你笑什麼?”謝辭聽到了她的輕笑聲。

“笑你呀。”

顧莞輕笑回道,帶著點點揶揄,這小廟不大,卻五臟俱全,附近村民下山經常在這裡躲避風雪,廟側砌了土炕,柴草都有,還有半個破陶缸裝了小半缸水。

顧莞把土炕點著,抱了點麥稈鋪在土炕上,直接往上一癱仰躺,“累死我了。”

這一整天,簡直就是超高強度的運動,饒是她身體素質逐漸上來了,完事下來也累得快死了,顧莞躺上去就不想動了,“彆吵我,我要睡了,……”

說著,她就睡過去了。

謝辭被她取笑,也不介意,他把頭盔摘下來,也就著麥稈躺了下。

他倒不覺得多累,但他同樣也不覺得冷。

小小的土廟寂靜黑暗,炕洞火光暗紅,時不時“劈啪”爆響一聲,映在土牆上的纁紅火光就跳動一下。

謝辭就著這一點火光,往炕頭望過去,黑暗裡,隻看見一團黑乎乎,看不清五官,但能聽見顧莞的呼吸聲,她的呼吸很快變得清淺綿長起來了。

在這個寒冷冬雪長夜,炕稍傳熱很差,土廟沒有門,凜冽的西北風裹著冰雪寒氣呼呼灌入,安靜下來之後,謝辭本該感覺到一些冷的,但日間種種曆曆在目,兩人呼嘯打馬她的暢聲猶在耳邊,心尖仿佛有什麼在流動著,寒夜不覺凍。

凜冬踟躕,並非獨行。

謝辭想,他應當還是算一個幸運的人,因為他身邊還有一個她。

……

這一夜,瑞雪紛飛,謝辭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一闔眼,再睜開,天色大亮了。

“我們下山吧。”

顧莞已經醒了,不過她知道謝辭睡得淺,她正好賴一下床,不過天太冷她快賴不下去了,謝辭就醒了,她趕緊跳下來跺跺腳。

謝辭也一個鯉魚打挺下了炕。

今天真的很冷,兩人熄滅全部火種就著水缸半上凍的水簡單盥洗一下,走出土廟大門,鵝毛大雪下了一整夜,天明漸漸停了,茫茫雪色覆蓋了山巒原野,入目一片望不見儘頭的白。

兩人“咯吱咯吱”踩著雪,沿著土路的痕跡一路出了山,拐上最近的一個小鎮。

早點攤炊煙騰騰,還很平靜,不過要不了多久隴山道和肅州那邊的餘波就該波及這一片了,顧莞和謝辭打算先搞點東西吃了,然後就把身上軍服給換了。

因為兩人一身校尉軍服,早點店的小二特彆客氣,殷勤迎送,早飯一點就立馬送上來了,其他桌的客人也沒有意見一臉自然,甚至有膽子小的在顧莞看過來的時候還趕緊俯了俯頭見禮。

顧莞趕緊回了一個安撫的微笑。

等吃了早飯,兩人在街上物色了一家合適的成衣店,進去就把衣裳鞋襪買下並換了。

謝辭的鎧甲要繁複很多,顧莞換好後倚著門柱等了少傾,門簾一動,謝辭一身墨藍色的遊俠勁裝,腰懸細刀,低頭整理束袖走出來,端是少年颯爽如風英姿勃發。

首戰告捷之後,謝辭的精神麵貌明顯有了不少的提升。

顧莞嘖一聲,抱臂欣賞了好一會兒,直到低頭的謝辭把束袖整理好了,兩人肩並肩出了成衣店。

顧莞解下馬韁,把其中一條遞給謝辭,她就說:“小四,你需要權勢。”

顧莞顛了顛提在手裡裝有軍裝的大包袱,將它掛在馬鞍上,語氣輕快,但這話說卻挺認真的。

雖解決了荀榮弼,但漏下一個荀遜,目前他們是肯定不能回去自投羅網的,形勢比人強,隻能讓這家夥再得意一段時間。

當然,顧莞更多是鋪墊以後,彆太大公無私了啊,把權勢抓穩了,才能保護自己,其他事情不也一樣做?既他不遜色李弈半點,憑什麼屈居人下?

且她早晚要虞嫚貞好看的,這是個隱患,雙方可以適時接觸但還是彆走過分親密的路線比較好。

雪光皚皚,一行麻雀在屋簷吱吱喳喳,她湊過頭來,用一種特彆認真的神態小聲地說。

謝辭一怔,但他立即說:“我知道。”

他手裡也提著沉甸甸的鎧甲,肅州一行付諸行動過後,謝辭很難不體會到,兩人單人匹馬的話,隻能一直遊走在外圍。

真相在軍中,他們在軍外,想弄清真相猶如隔山打牛。

但如果置身軍中擁有一定權力,那就完全不一樣了,不管是查的過程還是對付那些幕後仇敵,前者容易得多甚至或許輕而易舉就掀開了,後者也才會擁有真正的立足點。

謝辭昨晚就想過了,他告訴顧莞:“我打算找謝家的舊部,如果可以,我想從軍。”哪怕不用謝辭這個名字。

謝辭仰頭看大雪過後一抹湛藍的天空,他說:“莞娘,我突然覺得,或許我真的可以做到。”

查清通敵案的來龍去脈,為父兄明冤複仇,這個他沉甸甸壓在他心坎上的夙願。

謝辭說這句話的時候,少了從前的困苦不定和藏在心底的彷徨,目視前方,變得堅定。

殺了荀榮弼、全身而退,這算得上首戰告捷的肅州一行,給予了謝辭很大的自信,這不是言語安慰和肯定可以做得到了,打了一記強心針,他終於覺得,雖然很難,但他未必就真的做不到了。

他罕見感到輕快,像壓在頭頂的大石終於移開了一些,他抬頭可以望見一點陽光。

這一刻謝辭站在雪光之上,眉眼堅定英姿勃發,他就像一柄經曆過初次打磨嶄露出鋒芒的銀槍,顧莞甚至可以隱約看到原書裡那個擎天偉岸男兒的雛影。

——過去她總有點感覺他像個小屁孩的,反正比自己小一點,但這一刻忽真切感覺他長大了,已經從小屁孩成長成並肩的夥伴。

她微笑看著,忽然也很高興,“走吧,咱們邊走邊說!”

情緒可以感染人,兩人翻身上鞍策馬狂奔,一路迎著風跑出小鎮十幾裡,才放緩速度。

顧莞問他:“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呢?”

在小鎮的時候,看他的神態,似乎也有了主意的樣子。

謝辭確實有主意,肅州一行雖然是陰謀雖然是陷阱,但卻給他一個新的思路:“我想,我爹爹領軍多年,總不可能每一個心腹都背叛了他的。”

謝辭不知道什麼原因,導致這麼多人同時選擇背叛了他爹。但謝信衷不管為人還是一個將帥的品格曆來都是過硬,他固然嚴執軍規雷厲風行,但卻不奢菲不好樂,軍餉從上到下到位,將士獎賞不但沒有截留,更時時自掏腰包補貼。

他嚴於律己,卻待下寬和,人情世故也有拿捏,反正不是那等又臭又硬的主帥。

需知將帥征戰沙場,那情誼和忠誠都是拋頭顱灑熱血出來的,穩固程度比所謂君子之交還要甚得多。

風風雨雨三十載,絕對不可能全部人都背叛了謝信衷。

“我想,這六大將領之中,會不會有真的有像荀榮弼那種情況?”被奪權,被囚禁,謝辭思索著:“甚至這六大心腹之外,很可能也會有不肯妥協!”

從頭到尾都不肯妥協的。

那麼此時,對方就很可能真的陷入了荀榮弼偽裝出來的那種境地了!

謝家軍屹立大魏多年,謝辭其實能想明白荀遜父子為什麼處心積慮非殺他不可。

他現在,想嘗試收複謝家的舊部。

先前謝辭心中極度警惕忌憚,從沒想過現身人前,首戰告捷帶來自信心的改變,還改變了很多東西。

“隻是怎麼甄彆,恐怕得費些時間。”

打鐵趁熱,時間越拉越長,其實是越不利的。

隻是想到肅州的陷阱,不花費時間是不行的,謝辭皺了皺眉。

顧莞聽得頻頻點頭,謝辭這個方向相當正確啊,都不用她引導了!不過聽到最後,她眨下眼睛,“這個……我可能有辦法!”

謝辭立即看過來,顧莞打了響指,那雙杏仁大眼映著雪色格外明亮有神,她喂了一聲:“你還記得龍守仁嗎?”

“當然記得啊。”

“那當初我說,‘大公子呢?久聞荀大公子儒雅肅威,極具其父風采’,你還記得不?當時他頓了一下!”

顧莞回憶著,露出一點猜測的神色,“我猜,荀遜應當就是那個日連公主的孩子,”她算算大概年齡,“很可能年齡太小不記事,最後沒有殺他。”

這荀榮弼真讓人發指啊,顧莞唾棄他,媽的簡直垃圾男人,狗咬狗骨,活該被宰。

“荀遜身上有一半的北戎血脈!”

再回憶起荀遜的鷹目鷂鼻,他雖然也是黑色瞳仁,但五官卻明顯深邃,如今想起來,卻很可能因為身上的北戎血脈。

當時顧莞緊趕慢趕趕到英烈坡,躲在山崖上尋找拋繩的時機,正好差不多聽完的全程,她幾乎馬上就想到,這個荀遜很可能是日連公主的孩子了。

如此一來,所有東西都順利成章了。

和謝辭判斷的一樣,“沒錯,我猜也是。”

顧莞就想了:“那天我突然問龍守仁的,他乍聽卻頓了一下再答。”

現在回憶起來,龍守仁那一頓,或許就不是因為遺憾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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