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43章 心微動(2 / 2)

賀元痛哭失聲:“我們也不想的!可是這幾年年景不好,我們已經有兩年顆粒無收了!自從謝帥去世之後,州裡再也沒給我們發過一次賑災糧食,山裡的獵物越來越少,我們族裡的人連一天一頓都維持不下去了!……”

歸夷州羌氐栗特混居,還有胡漢和各族混血,其實從前摩擦也是有的,謝信衷讓他們消除隔閡良性競爭,但這兩年卻艱苦的生活讓他們真正結合成一體。

謝辭一下子握緊雙拳,憤慨直衝天靈蓋。

從前的朔方大都護是趙恒,那個和秦顯一樣是謝信衷左臂右膀的趙恒。謝信衷去世之後,趙恒憤慨不已,不顧一切要為謝家翻案,最後……追隨謝信衷去了。

趙恒下馬後,朔方被一分為二,一半的歸卑二州都護為鄭守芳的心腹汪權,另一半的寧朔州總督司昕則是盧信義的妻弟。

從此,歸夷州就再也沒有到手過一點賑災糧。歸夷州前後幾次去人往州府討要賑災糧,每次都被打傷而歸,最後一次打死了人,賀元才絕了討賑災糧的心,鋌而走險。

“謝帥,謝帥啊——”

賀元一個四十幾歲的大男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愧而無顏麵麵對謝辭,卻又悲愴難忍,歸夷州真實在太難太難了。

一時之間,連陳琅都沉默了,這個桃花眼青年低頭默不作聲,用力眨眨眼睛,艸!他就說他不想參軍了。

秦關沉思片刻,最後一咬牙,低聲和謝辭說:“靈州倉廩還有存糧,可供歸夷州這邊渡過難關。”

“好!”

謝辭深吸一口氣,他一個箭步扶起賀元:“秦關立即遣人回靈州安排運糧。”

他對賀元說:“你立即回去,把北戎的首尾解決乾淨!”

賀元本來就打算立即回去把剩下的北戎人也解決掉的了,聞言大喜過望,劈裡啪啦倒插蠟燭似的跪倒一地,一大群人喜極而泣,賀元激動極了,“啪”一聲,他端正單膝跪地抱拳,肅容:“歸夷州願聽將軍差遣,但有所命,萬死不辭!!”

“但有所命,萬死不辭——”

所有人激動至極,異口同聲。

他們本來在不得已,無路可走的情況下也第一時間殺了北戎人,叛變可一不可再,他們當下毫不猶豫決定追隨謝辭。

追隨他們謝帥之子,他們相信,這個果然決斷不遜其父的少年將軍,也必如他們心中的蓋世英雄謝將軍一樣。

這次,即使前路走到末是死,他們也都不怕了!

那些絕望的人事他們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他們寧願追隨謝辭到死!

……

秦關陳珞等人對視一眼,俱長長吐了一口氣。

順利解決歸夷州的事了。

眾人鬆了一口氣,終於露出笑。

秦關這就側頭吩咐人回去傳信給竇武了。

賀元也趕緊安排人去把掘開的丘陵和山石填回去。

接著,他們直接往歸夷州而去。

謝辭他們連續鏖戰和急行軍這麼長時間,彆說甲兵,戰馬也亟待休息。

還有連續掘堤淋雨又隻吃個半飽的賀元他們,好多青年女人都已經冷得口唇泛青。

現在跟了謝辭,不需要女人也出動,還有藏在州裡的孩子們,賀元他們必須先飽餐一頓然後將人重新安排妥當。

於是,二合為一迅速往歸夷州方向而去。

賀元在說著北戎人的位置和始末,謝辭在傾聽,卻一心二用,緊張氛圍一去,他立即惦記起顧莞。

驟然,他心有所感,驀抬起頭!

隻見濕漉漉的叢林山道之中,嘚嘚馬蹄驟響,衝出了兩乘快馬,褐色蓑衣鬥笠之下,最先一女騎,長挑的身姿之下一雙纖長筆直的大長腿。

顧莞荀逍衝出山澗,瀑布飛流而下,兩人正正好俯瞰坡下大魏騎兵和歸夷州合軍同行。

顧莞哈哈大笑:“我就說吧!”

她得意一揚眉,斜飛了荀逍一眼。

荀逍哼了一聲。

底下眾將和歸夷州簇擁的最前方中心,一個年輕英武的黑甲身影心有所感,驟然抬起頭來。

離得遠遠,兩人四目相對。

謝辭大喜過望,立即策馬飛奔而來,獵獵的紅披被雨浸透,紅得奪目,被風吹得揚起,端是英武瑰俊舉世無雙。

顧莞也暢快一策馬而下迎上,長挑身影颯颯如風。

兩人終於勝利會師了。

謝辭心花怒放,他喊了一聲:“莞莞——”

顧莞心情太暢快了,根本沒留意,她迎著風大聲笑道:“謝辭!我就猜,你肯定沒問題的。”

這不果然嘛。

……

雨勢轉小,終於漸漸暫停了下來了。

歸夷州,陰雲被風吹著,不斷翻滾湧動,一塊微霽的天光灑在蒼翠前方的遠山近陵。

戰馬被牽去洗刷休歇,歸夷州這邊的首尾也大致處理好了,餘下的賀元在緊忙調配歸夷州內部。

謝辭和顧莞並肩在溪邊的小石子路上漫漫走著。

從倉庫出去不遠,沿著大路一直走到儘頭,就是山邊。一條小溪在此蜿蜒而過,一群小孩子放出來,最小的爛漫不識愁滋味,正在裡頭哈哈哈玩水,稍大一點懂事了,正看著弟弟妹妹匆匆給家裡洗衣服,時不時抬頭顧盼,有點像驚弓之鳥。

謝辭盯視片刻,他長長吐出胸口一口濁氣。

“他們為什麼這樣?”他思及此事,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毀他父親心血是一回事,可這麼做的話,司昕等人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這樣下去,就算沒有這件事,歸夷州也早晚要亂。”

司昕乃至盧信義都要吃瓜落。

顧莞聳聳肩,王朝末年是這樣的啦。

其實她一點不意外,原書裡最後變成那樣,肯定不僅僅隻有北戎這個主因。

她抬眼看謝辭,他沒卸甲胄,僅脫了頭盔抱在手裡,雨水洗乾淨了他的易容,吸飽水分的墨發格外烏黑亮澤,皮膚褪去了他故意曬出來的淺麥色,極之白皙,眉目英俊間有一種流霜薔薇般的瑰豔,而黑甲肅殺,奪目驚豔與鐵血一起呈現。

這個將來會成長一個蓋世英雄少年男子,如今還不知道這個,擰眉一臉忿忿和不解。

顧莞不禁想起那個手提銀槍擋在家門,在監獄高燒滿身傷痕仍掙紮著爬過來喃喃“我家沒有通敵”的抽條男孩。

她輕輕一歎,心生憐憫,“好了,彆管他們了,事情解決了就好。”

她主動把這個話題揭過去。

謝辭聞言立即點點頭,“嗯,你說得對。”

他側頭,正好對上顧莞格外柔和一雙杏眼,她臉麵頭發也濕漉漉的,她眼神柔和像盛了一汪雨後初霽的氤氳山水秀色。

她在心疼自己。

這個認知讓謝辭像灌蜜,心裡汩汩甜蜜冒出來,他心花怒放,差點沒控製住自己上翹的唇角。

謝辭“咳咳”兩聲,偷偷瞄了她一眼,顧莞已經轉過身了,正沿著溪水漫步往前行去,抬眼顧盼這雨後的山山水水。

謝辭立即跟了上去,“莞娘,你累不累?”

今天,他還是高興的,因為這好不容易重聚和這少許獨處閒暇。

謝辭衝她笑了一下。

這樣抱盔而行的謝辭,展顏一笑,俊美得動魄驚心。

——謝辭不管怎麼改變,在她麵前,他都依然是那個仰頭看她、與她攜手逶迤千裡的純摯少年。

隻有和她在一起,他心生歡喜,尤其當他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後。

“累啊,怎麼不累!”

累得都快走不動了好不好?顧莞乾脆撿了塊乾些的大石頭往上一坐,伸了伸筋骨,骨頭“哢哢”聲響,她酸爽得齜牙,直接往大石上一癱。

“小四,你今天真帥。”

她倒看著謝辭,歪頭瞅著欣賞了好一會兒,不禁哈哈一笑: “改天啊,我得告訴二嫂才行,小四長大了。”

驟不及防被一誇,謝辭臉皮一熱,明知她不是那個意思,但還是歡喜得不行。

“真的嗎?”

他沒忍住低頭瞅瞅自己,又抬眼看她,抿唇微笑:“你今天穿得也很漂亮。”

他也坐下來,“我替你捏捏吧?”

他這個反應真可愛,顧莞被他逗笑了,趕緊把肩膀湊去過,她低頭看一眼自己剛剛烘乾的紅衣服綠褲子,土的掉渣,她無語:“臥槽,你這眼睛是有多瘸啊!”

她樂不可支,謝辭也翹起唇角,其實,他剛才想說“你今天也很漂亮”的。

他蹲在大石頭邊,前頭就是他喜歡的人了。

雨後濕潤的空氣,遠山連綿起伏,天仿佛很高很遠,他想起以前和顧莞一起的每一個日日夜夜。

那時候,隻有他們兩個人,兩人手牽著手,在雪地上飛奔。她帶著他,山高水長,從冬天走到夏天,從東邊走到西北,日升月移,世事輪換。

雨後天光灑在青山白石上,謝辭微微笑,那雙漂亮的眼睛褪去了淩厲,像星光一樣明亮。

——現在她不喜歡我,但我喜歡她,早晚有一天,她也會愛上我的!

謝辭自信滿滿的想。

至於和離書,不管了,他要耍賴!

他心中的小人用力地打了一個滾。

……

其實從以前到現在,兩人也是經常互相按摩的,畢竟有時候肢體運動強度實在太大了,尤其是顧莞,一開始徒步追趕謝家人那時,假如不及時鬆懈肌肉筋骨,第二天她絕對走不動的。

但今天謝辭一激動,下手殷勤又重了一些,捏得顧莞嗷叫了一聲,她一個翻身,轉身望過去,“喂,你輕點……”

撞進謝辭盛滿星光的眼眸裡。

——謝辭的眼睛像星,星光明亮又柔和,他從前肆意如風光彩奪目,後來天庭飽滿眉目如霜,氣質如山巔冷鬆孤傲矗立,再到如今沙場驚豔鐵血肅殺如劍戟。

但如今悉數褪去。

他有些訝異看她,半蹲在大石邊,還是那個雨天簷下給她遞包子真誠少年。

唯一不同的是,眸光明亮璀璨,仿佛盛滿了漫天光彩。

他說:“怎麼了?”

顧莞眨了下眼睛,四目相對,有一瞬間她隱約似乎感覺到哪裡不對,仿佛齒輪缺了一角,微微顛簸了一下又快速滾過去,又仿佛有一滴水,不經意伸手一觸,無意間隱隱察覺了大海的痕跡。

她愣了一下。

隻不過,顧莞還沒來得及反應,忽聽見索索衣袂掠動,一道灰色身影突兀落在大石側邊:“你們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坐?”

“這群北戎人的來路已經拷問出來了,是拓額墩部的。”

灰色兜帽下,荀逍嘶啞的語速比平時快很多:“我們似乎有個捷徑,如果順利的話,可以儘快知道這個幕後之人是誰。”

“還有,秦顯隻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什麼?!

還有你為什麼隻說秦顯?那蘇楨陳晏他們呢?

兩人一愣抬頭,隻見荀逍一襲灰布棉袍,無聲站在身側的溪邊。

顧莞臥槽一聲,這回彆說一點點莫名感覺了,就算觸覺嗅覺味覺,也瞬間被丟到爪哇國。

謝辭心裡本來不大高興,一下子霍地站起身,他和顧莞對視一眼,“你說什麼?!”

荀逍冷聲:“去後山,我們先走一圈姑臧山。”

他一掠迅速離開。

謝辭顧莞也顧不上廢話,立馬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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