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43章 心微動(1 / 2)

謝辭確實沒有讓顧莞失望。

雨越下越大, 潑瓢大雨劈裡啪啦砸在堅硬的玄黑鐵鎧上,激濺起一朵朵水花。

雨水澆得眼睛都睜不開,而馬蓮道口激戰已持續了一天一夜。

從陰天到暴雨, 從暮光戰到天光大亮, 洶洶的北戎騎兵一度衝破了馬蓮關,自河穀洶湧而入,寇文韶和他們分開之前,說:“馬蓮關就交給我, 你們務必要抵住了北戎兵,再設法去歸夷州!”

寇文韶率兵堵截馬蓮關口去了,而後方的凶險這才剛剛開始。

大股強悍的北戎騎兵,還有涼州總督曹肇和陳州總督顏宗則。

西州總督李平與寇文韶同赴前方,臨去之前, 李平亦緊急傳話給曹肇和顏宗則,“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昔日的心腹大將,一朝翻臉之後,麵目比之盧信義等人還要猙獰。

曹肇負責給寇文韶李平殿後並與後方的顏宗則秦關等人夾攻以圖剿滅破關的這大股北戎騎兵。

北戎騎兵以攻為守悍然衝鋒,兵鋒一度橫掃, 顏宗則和曹肇則迅速調整陣勢, 狠狠將“謝辭”所在的靈州雲州軍送到直麵北戎騎兵的最前方!並牢牢堵住他們的退路。

但“謝辭”是陳環啊, 秦關衛真陳琅緊緊護著他, 北戎騎兵悍然如狼,察覺馬蓮道口被漸漸堵上之後,一下子就瘋狂起來, 而後方被死死堵著。

陳琅破口大罵:“他娘的狗雜種!我殺你全家——”

一行人率兵全力左衝右突,最後被堵進馬蓮道口東側的一個岔坳之中,和北戎兵短兵相接, 後方仍然被死死堵住,磅礴大雨劈裡啪啦,鮮血噴濺與混亂的馬蹄聲交雜成一片。

“怎麼辦?”

眼見前方的秦關等人一下子就被夾裹堵在夾角了,陳璜大急,謝辭心念電轉:“我們聲東擊西。”

他們率兵衝刺了兩次,但皆被早有準備的陳州軍擋了回來。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雨水澆透了頭盔甲胄,嘩啦啦打在地麵七零八落的雜草以及山麓的樹杈枝葉上,索索嘩嘩震耳欲聾。

這樣的天氣,給了他們極大的掣肘,但同時也給了便利,凡事有利必有弊。

謝辭頃刻之間就有了主意,他立即吩咐兵分兩路,大部隊繼續衝刺,另外分出一隊人人馬,旋即從山上繞過去。

整個戰場不斷地變動著,衝刺期間順勢被推往山麓邊緣,借著暴雨的遮掩,早有準備的謝辭親自率兵沒入山麓。

他們終於能望見秦關他們了,在混戰當中,秦關他們已經被推往北戎騎兵的最前麵,秦關等人殺出火氣,團團收縮,正以魚鱗陣的方式膠著大戰的,秦關秦永兄弟滿麵鮮血,怒叱大喝,衝殺在最前方!

悍湧而憤慨,殺傷力暴漲,但隻要謝辭遲來一刻,高峰過後隻怕就要急轉直下了。

混戰當中,陳琅破口大罵,“你他娘的狗雜種!北戎賊,去死——”他一邊手忙腳亂殺著一邊罵一邊不斷望著,突然,他看見左側山麓頂上有一棵大樹的樹枝猛地搖晃了一下。

陳琅心中一動。

緊接著,一聲厲叱,隻見山坡之上,驟殺下一股大魏騎兵!

沿路提前鋪好了碎石長草,山坡頂上臨時挖出溝渠截水引流,戰馬自上方疾奔而下,險險沒有蹄鐵打滑,最後一提韁,率先自山麓上疾衝而至。

這股騎兵一舉衝插入了陳州兵與北戎兵之間,猝不及防,霎時見亂,衛真大喜:“是四公子——”

“是啊!”秦關目露喜色,立時大喝:“快,我們過去!”

後方陳璜瞅準時機,再度發起衝刺。

三方默契同時暴起,殺了將近一刻鐘,最後終於成功彙合了。

將秦關陳環等人成功搶了回來。

“往左!”謝辭冷聲:“推出去——”

這一刻,他與他的父親驚人相似,沉聲肅目的冷聲,眉目沉沉如淵,戰局霎時百變,他疾令如矢。

往左,即顏宗則所在的位置。

顏宗則太過迫不及待了,親自指揮親部推動北戎截殺“謝辭”,戰局倉促一變,他的位置就被凸顯了出來,謝辭冷冷下令,將他反推出去。

秦關衛真陳琅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起來:“是,四公子——”

這個該死的狗東西!

三方合力連續猛殺急推,洶洶戰潮之下,很快就將顏宗則親部推到最前方!

彼時,馬蓮道口終於被成功被堵上了,前方喊殺震天,這批破關的北戎騎兵目眥儘裂暴起廝殺。位於最前方的是呼延德麾下十大狼將虎師之稱的哈木紮,暴雨中殺得怒目圓睜,顏宗則一被推往前方,立即就被哈木紮看見了,顏宗則倉促應戰,三十來個回合之後,被哈木紮彎刀重劈,從顏麵深深劈至咽喉分開兩半。

近衛霎時急聲慘呼,顏宗則駭目僵直,鮮血狂噴,頹然栽倒下馬。

“好了,你們趕緊動身吧。”

戰動聲中,秦關大聲對他們說:“如果解決了馬蓮道口,我們很可能會往大戰場去。”

算算時間,秦顯所在的大軍已差不多各就各位了,清水河穀大戰快要開始了。

歸夷州至關重要啊!

“希望一切順利!”

解決了顏宗則,和李平曹肇的鐵三角就難以再形成了,夾攻也就難以再出現了。但大魏這邊也不能亂,秦關得留下來迅速穩住這邊陳州軍的陣腳。

這正是謝辭他們趕赴歸夷州的最佳時機。

謝辭頷首。

……

至此,謝辭成功解決了馬蓮道口危機,之後以最快速度往歸夷州方向趕去。

他們先放出一股北戎騎兵,然後趁追擊脫身,一路沿著馬蓮斜道追出去之後,將北戎兵斬殺,而後分一個人佯作帶隊歸軍,順便把步兵帶回去。

陳琅立馬說:“我不回去!”

衛真:“我也不去!”

一群小將正是熱血沸騰的時候,誰也不肯回去,最後秦關陳珞對視一眼,陳珞無奈道:“行,那我回去吧。”

等陳珞帶著少量騎兵和步兵回去之後,雙方分開,謝辭旋即率兵往東北方向全速進軍。

在雨勢終於開始轉小的時候,他們終於來到了歸夷州附近。

再沿著山麓丘陵區走七八十裡,就是歸夷州了。

這時候,所有人的神經卻繃緊起來,不再交談,而是遣出哨騎,放緩速度。

以最小的速度和動靜往前推進。

謝辭早就想起顧莞了,她那邊一直都沒有音訊,他心裡實在記掛。

除了擔心歸夷州情況不明之外,他還擔心荀逍偏激行事不妥,會連累到顧莞。

想到荀逍,他唇角往下壓了壓。

而這時候,他們已經位於馬蓮道口與清水河穀相距都差不多的位置,往南望過去,就是清水河穀口的方向。

他們正擦著山麓而過,淅淅瀝瀝的雨水,黃土道上泥濘一片。涼水大河在山中穿流而過,從山上衝刷而下的雨水急速湧入,河水暴漲渾濁翻滾。

這個時候,變故陡生!

驟見哨兵緊急回奔,不等騎兵全速奔至近前,謝辭他們已經察覺到動靜了。倏地抬頭,隻見前方樹搖葉晃嘩嘩啦啦,安安靜靜的山林之中,竟然突然衝出一路沒有披甲、漢服胡服混穿、手執兵刃胡民!

——這些人,毫無疑問,必是歸夷州!

人數之多,竟多達數萬,洶洶不絕自河下山林衝出,衝在最前方的都是歸夷州最勇健的青壯,帶著孤注一擲一往無前的殺意,直奔己方掩殺而出。

雙方其實都驟不及防。

歸夷州這邊一直沉默著等待著戰機,誰知前方竟突然出現了數千大魏騎兵,滾滾馬蹄踏翻泥濘,身處歸夷州中的北戎人心下猝一沉,這些大魏兵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但什麼原因不重要,必須馬上解決!

北戎人一怕泄露,二更焦急擔心影響王的計劃。

為首的呼延翰心念電轉,旋即下令歸夷州族長賀元立即率部衝出將其掩殺,務必全殲!

——掘開的河堤在兩裡外,河道邊丘陵已經挖得隻剩下淺淺一線,但這個大殺著對準的是清水河穀戰場,位置不對不說,哪怕對北戎人也不願意竟耗在這裡。

陳璜大急:“四公子,我們退後嗎?”

萬萬沒想到,這歸夷州竟然已經準備就緒,等候在此處了。

這變故猝生,所有人心下都一沉。

往後退,是一個較開闊的地帶,利於騎兵衝刺。

雖然謝辭如今麾下隻有數千人,但這都是精銳騎兵,能以一當十的。

擺開陣勢,也不是不能奮力一戰。

淅瀝雨聲,氣氛沉沉,一觸即發。

可陳璜話音剛落,謝辭突然舉手製止:“不必!”

謝辭心念電轉:“你看,那些胡民瘦得不正常。”

他視力極佳,很快就看清晰了洶洶衝鋒在最前方的胡民,他們挾孤注一擲為族人謀一條生路的憤慨的殺意,但這些歸夷州最精壯的漢子,卻一水的瘦骨嶙峋。

兩年的挨饑抵餓讓這些漢子消瘦得厲害,卻未曾掏空他們的身體和戰力,胡裔承襲祖上彪悍遺風,極凶悍好鬥,隻要肯拚命必是一股強大戰力,北戎這個精心選擇的時機正正好。

謝辭眸光一動,心念急閃,“……放慢馬速,我們迎上去。”

謝辭思維敏捷,電光火石他似乎想明白了歸夷州叛亂的原因,他定定盯了少傾,做了一個非常大膽決定,兵刃回鞘,他一夾馬腹,不退反進,驅馬上前。

秦關陳琅等人一懵,急忙打馬跟上。

遝遝騎兵緩緩奔來,沒有退後到開闊的地方,反而迎了上來。

賀元一愣。

但電光石火,離得遠遠,他看見一張似曾相識的年輕麵龐。

劍眉星目,身姿筆挺,緩緩驅馬而來,一刹那之間,那年輕將軍的麵龐尤其是眉梢眼角,與那個蓋世英雄般的嚴肅將帥重合在一起。

血緣非常奇妙。

而謝信衷是那麼地讓人銘心刻骨。

如同放棄在沙漠的苦行信徒,突然望見了他們的曾經梵音金頂。

這些都是耿直的漢子,不是已經活不下去了,憤慨又難過,他們不會走上這條路。

但一刹那之間,擊中了他們的心。

“將軍,是謝將軍!謝將軍——”

驟然之間,賀元他們刹住腳步,淅淅瀝瀝的雨,熱淚陡然滿眶,他們一下子就認出了謝信衷之子,一時之間,手足無措,眼淚嘩嘩。

秦關衛真等人對視一眼,奔至近前,明顯消瘦並有不少差不多皮包骨的人,看得極清晰,他們不禁目露錯愕。

……

歸夷州的事情最後當場解決了。

本來就是在煎熬,帶著拚死之心給女人孩子留下一些生存物資的歸夷州男人。

他們叛了之後,女人孩子將會離開歸夷州四散遁入深山,實在不行就翻越陰山,跋涉回到草原生存。

哪怕這個過程恐怕十不存一。

但他們真的沒有辦法了,他們快活不下去了,去年冬天歸夷州死了好多老人孩子,所有希望都放在春天,可這天還是這樣!

他們真的沒有法子了!

歸夷州的男人鋌而走險,但不代表他們不難過不煎熬,這是他們生養了兩三代人地方了,是他們的家鄉了,但凡有一絲可能,他們也不會走這條路。

可以說,謝辭的出現,一下子擊潰他們內線某一點,霎時淚如雨下,跪在地上痛哭失聲。

謝辭額麵染血,目光淩厲,他一下子就發現了賀元他們之中北戎人,後者麵色大變,立即掉頭往大河方向而去。

“刷”一聲細刀出鞘,謝辭閃電般擊殺了那兩個北戎人。

賀元他們看見,愣了一下,卻怔怔坐在地上,片刻賀元一骨碌翻身爬起,抄起長刀帶人掉頭回去,把剩下的那幾個北戎人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住乾掉了。

這是為防他們泄露謝辭的身份秘密。

賀元緊緊握著刀,握拳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他不知怎麼解釋,他們不是想反叛的,真的不是,但想起族人,又……

這波補刀印證了謝辭猜想,大家對視一眼,鬆了鬆一直緊握兵刃和馬韁的手。

謝辭翻身下馬,將賀元扶起:“你們為什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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