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力挽狂瀾;馮坤(2 / 2)

目前李弈沒有丁點心思去理會虞嫚貞的事,兩人僅僅各帶幾個心腹近衛,以最快的速度狂奔往關內。

現在清水關門緊閉,他們也沒有往官道去,而是衝往清水關穀隘口的山巒,直接翻山過去。

馬過不來,他們直接棄了,翻過山之後,李弈喝道:“跟我來!”

他帶著人直奔東邊三十裡外的一個小鎮,從一家貨行據點牽出七八匹馬,一行人立即翻身而上。

最優秀的戰馬時速能達到50至60裡,八百裡加急軍情,今天出發,明天就能直抵皇城,但途中得不斷地換馬,馬換人不歇。

李弈有一條這樣的最高傳訊暗渠道,現在爭分奪秒的眼下,都直接掀出來用了。

他們一路不斷地換馬,最後李弈顧莞各帶一名近衛,在當天午時剛過就抵達的雲北城。

雲北城全城戒嚴,兩人汰換成被征召的民夫,混了進去,然後直接脫離隊伍,倚仗身手在城內的小巷甬道往東北方向的雲北大倉一路狂奔。

兩人在傍晚時間,終於鎖定了這個孫煌。

然而一踹門進去,卻發現,孫煌竟然死了!

屍體就橫躺在床前的腳踏上,鮮血汩汩淌著,屍體還是熱的,剛剛死去不久。

他穿著赭色甲胄,趴在腳踏上,顧莞一看他這個姿勢,立馬就上前搬開他壓著的腳踏。

腳踏下麵有個暗格,孫煌正是要打開暗格的,然後突然被人殺害,暗格的東西已經被取空,快速翻過房間,再也沒有隻紙片字!

“……怎麼會這樣?!”

斜陽滿天,巍峨山脈阻隔,戰爭在這裡一點痕跡都沒有,外頭除了車輪滾過吵鬨點,平靜一如往日。

顧莞李弈駭然失色,兩人對視一眼,心沉沉下墜。

李弈說:“不好了。”

孫煌肯定不止一個人,欲要焚毀雲北大倉這巨多的常平糧,不管是在倉廩動手,還是路上動手,都肯定不是一個人能乾成的事。

他們原來要做的下一步,正是審問得出孫煌這些年布置下來的人手網。

可現在孫煌很明顯是不知何處被懷疑暴露,被自己人滅口了。

他們不顧一切闖進來,已經打草驚蛇。

顧莞原來從李弈這裡得到孫煌這個確切消息之後,是大鬆一口氣,甚至露出幾分笑意。

可是現在,不管是誰,都笑不出來了。

她不可置信:“怎麼會這樣?”

“是誰泄露的消息?”

顧莞第一個想的虞嫚貞,她霍抬頭看李弈,李弈麵沉如水,搖了搖頭:“她不敢!”

但現在追究這個孫煌是怎麼死的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們沒有這麼多時間查案,更沒有這麼多時間去打聽和整理孫煌的社會關係。

等打聽出來,黃花菜都涼了。

李弈麵色沉沉:“主管清水關後一切事宜,包括備用糧草軍械調撥的人,是藺國舅。”

算臨危受命。

但如今的李弈和藺國舅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彆了,後者不會買李弈任何帳,李弈根本毫無辦法。

李弈一拉顧莞:“我們先出去!”

外麵有腳步聲,不知道是不是衝這裡來的。

一行四人,緊急潛出雲北大倉,還沒來得多說一句話,緊接著就得到了一個消息。

——隴山東側距兩關最近的豐雲宥原四州接旨之後連夜點兵急行軍,已於今天抵達清水關和隴山關,不多,畢竟先前各地北軍已幾乎傾巢而出了,攏共兩萬七千人。

但藺國舅完全沒有打開關門馳援清水戰場的打算。他生怕萬一清水戰場大敗,北戎騎兵再度攻陷第二道防線,下令緊鎖關門,牢牢陳兵兩關之後,誓要保住隴山清水二關之後以及黃河以北,保護關中和京畿。

忘了說,何辛和鄭守芳率兵護著兩位皇子退回關內之後,也被藺國舅下令原地駐守隴山關和清水關了。

兩人帶走了七萬兵馬。

顧莞李弈一聽到這個消息,登時全身血氣往頭頂衝!

“這藺國舅是不是瘋了?!”

李弈親衛隊長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連他都忍不住不可置信大罵。

暮色已經降臨了,炎熱的呼呼吹著,顧莞卻覺得身上一陣陣的發涼,這麼長時間,她第一次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那現在怎麼辦?”

怎麼會這樣?!

他媽的究竟是誰殺的孫煌!!

心臟像擂鼓一樣,心口發涼,身上卻不知熱汗冷汗出了一身,瞬間濕透的後衫。

李弈長吐一口氣,他掩住眼睛,片刻後霍地睜開,“現在隻有一個人出手,能解決這裡所有的事!”

顧莞急聲:“是誰?!”

李弈斬釘截鐵:“馮坤!”

就是那個當初靈州案時的朝廷特使,權宦馮坤。

“藺氏父子權傾朝野,整個大魏朝廷,能同樣隻手遮天與之抗衡的,唯有掌印馮坤!”

顧莞隻覺心臟咄咄跳著,朝廷的事情論諳熟她和李弈九牛一毛,但這個道理一想就通,她聽見自己問:“有把握嗎?”

李弈閉了閉眼睛:“至多五成。”

心念幾番輪轉,事到如今,他牙關一咬,也拚了。

“我們立即進京!”

……

前往京城,還是在這樣的敏感時刻,最多隻能兩人一並前往。

路上同時疾馳四乘快馬的驛兵,是非常顯眼矚目的。

顧莞對謝雲說:“你隨後再來,或許在河水北岸等我。”

出發前,謝辭下過死命令,但謝雲一咬牙關,點頭應是了。

馬蹄揚起黃塵,疾馳往南而去。

兩人風塵仆仆抵達中都,才次日午後,一路上連飯都沒吃過一口,渴得快噴火了。

顧莞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再返中都,居然是這麼一個情形。

現在各官驛氣氛也十分緊繃,幸好李弈在這裡安插有人,廢了些功夫他們脫身離開官驛。

李弈對顧莞說:“你在外城等我,彆進去。”

李弈匆匆進了他在西城門不遠處的一個客店據點,快速梳洗,換上乾淨的衣物,頭發顧不上晾乾就束起來,一身宗室王爵的箭袖常服,淺杏色的,匆匆整理完畢,他親自提筆寫了一個拜帖,就快步上馬直奔內城去了。

毗鄰皇城,肅穆規整,飛簷走脊,歇山大頂,偌大的彩繡門樓之後一條長長的青石大街,正中兩個威嚴蹲坐的大石獅,台階一級級的上,儘頭是三扇獸首金釘的紅漆大門,持刀禁軍守門,門房是司禮監的小太監。

來往皆屏息,拜見儘俯首。

馮坤原名馮尚一,欽賜名坤,出身大內司禮監,是當今聖上最信任的人,曾授潘州刺史銜,一路累官至驃騎大將軍、進開府儀同三司,封渤海郡公,後晉齊國公。

如今掌左丞相印兼司禮監印,雖不過年三旬,卻深得帝寵,手掌內外,權傾朝野。

與藺氏父子的父並稱二相。

李弈抬頭望一眼頭頂“敕造齊國公府”的金漆匾額,這是禦筆,還有門前一水的持刀禁軍以及藍衫小太監,心裡十分不是滋味。他深呼吸,調整一下精神情緒,翻身下馬,快步上前,將裝著一張大麵額銀票的荷包以及拜帖塞進門房太監手裡。

李弈運氣算很好,馮坤剛剛回府,守門的小太監捏了下荷包,瞟了拜帖一眼,“蕭山王李弈”五個字一入眼,不禁挑了一下眉頭。

這封拜帖,最終遞到了馮坤麵前,倒不是因為銀票,而是因為李弈這個目前還算特殊的人。

馮坤五官陰柔,一雙異常豔麗淩厲的丹鳳眼,神色淡淡,正在花廳饒有興致在用細檀杆子在逗弄高幾上的畫眉鳥。

幾封拜帖連同荷包銀票一並呈上,置於馮坤身側的另一幾案上,小太監低著頭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馮坤又逗弄了畫眉鳥片刻,才漫不經心瞥了身後的幾封拜帖一眼。

“咦?蕭山王李弈。”

馮坤挑眉,倒看見了一本有些意思的,他翻了翻拜帖,內裡龍飛鳳舞力透紙背,李弈為了吸引馮坤注意,連字跡掩飾都去了,少了圓潤,鋒芒畢露。

上麵除了拜詞之外,以十萬火急的語氣,“西北大戰將大敗,藺國舅再掌邊軍兵權矣!”

“這個李弈,不在銀縣待罪,跑回中都做什麼?”

馮坤目光在拜帖上一掃而過,挑眉笑了笑,把拜帖闔上隨手一扔,漫不經心道:“既有閒暇,那邊叫進來見見罷。”

李弈深呼吸,被引著進了府門,一路行往一個臨花園的小軒榭,馮坤正一身青色家居常服,戴襆頭,猶如一個文人雅士青年,正用手托著檀木籠子,在逗弄裡麵的畫眉鳥。

李弈是宗室,他拱手見禮:“弈見過馮相。”

他等了片刻,上首圓桌不聞說話,隻聽見“噓噓”的逗鳥聲。

李弈深吸一口氣,“啪”一聲跪在地上:“請馮相明鑒!據確切消息,雲北大倉有北戎細作,常平糧很可能要遭銀縣覆轍!藺國舅領聖旨把持隴山、清水二關內援軍,拒不開關馳援,清水大戰北軍全軍覆沒在即啊!”

“如今唯有馮相有一挽狂瀾之力!”

不管是人,抑或旨意,唯有馮坤能立時請出,並能令到即行,搶在十二天結束之前,完成這種種事宜。

——萬一雲北大倉保不住,緊急從各個縣州調糧,亦唯有馮坤能做得到。

這幾年西北年景不好,把糧食給出去,那些縣令刺史後續自己的麻煩就大了,一個不小心就要罷官入罪。

也唯有馮坤,權大威深,又眥睚必報,那些縣令刺史必然不敢拖拉推搪。

“可是,我為什麼要幫你力挽狂瀾呢?”

馮坤是個閹人,義子他都不收,他與藺氏父子的關係尚算可以,最起碼表麵是。

馮坤放下鳥籠,俯身過來,欺身在圓桌上,一雙陰柔淩厲的丹鳳眼近在遲尺。

李弈一咬牙關,倏地抬起眼睛:“陛下年邁久病,隻怕……馮相,四皇子年少,想必您也清楚,陛下終歸是屬意三皇子的!”

三皇子,母家藺氏。

如今馮坤和藺氏分庭抗禮,深受皇帝寵信,很多時候藺氏父子都得避其鋒芒。

可三皇子登基之後呢?

李弈既來到這裡,就不再遮掩。而現在,藺氏父子處心積慮要染指邊軍軍權了。

馮坤漫不經心的神態一收,陰柔白皙的麵龐霎時淩厲!

李弈“啪”一聲,雙膝著地:“我與謝辭,從今往後,願為馮相效犬馬之勞!”

他既然肯見自己,李弈有五分把握。

遮掩沒有用,馮坤知道的隻會比自己更多,隻有兩個人捆一起籌碼才更有力些。

李弈一直往宗室靠攏,就是為了避免真正陷黨,但現在他一咬牙豁出去了。

李弈俯首屏息,上首高高在上的淩厲目光落在他的頭頂上,他繃緊身軀,伏跪一動不動。

短短十數息,仿佛過了很久很久,李弈終於聽到上首的聲音。

馮坤站起來:“記住你今日說的。”

終於一錘定音。

穿堂風呼嘯而過,李弈繃緊的心陡然一鬆,他喘了兩口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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