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職業特殊,沒辦法真做到關門休息,就算是晚上也是輪流當值。
今日竟是輪到何葉這個掌櫃的。
歲荌詫異地看著何葉,“您怎麼還值班啊?”
“藥鋪都是我的,我怎麼就不能值班了啊,”何葉招呼她進來,知道她是來借銅人的,便道:“我忘記了,不然該提前給你送一個過去。”
隻是給銅人之前,何葉考了考歲荌,“各類藥草可曾認齊?它們的具體作用記住了嗎?學醫萬萬不可急於求成,畢竟我們經手的都是人命。”
歲荌兩年前開始采藥,各類藥草跟金錢掛鉤,她心裡記得滾瓜爛熟,像玉竹這種草藥,光看見葉子她都知道根有多大。
“何叔,您這兩日是不是牙疼?”歲荌看向何葉。
何葉微微挑眉,柔聲問,“你如何得知?”
歲荌笑,“你身上有米醋的味道,桌上茶杯裡飄著幾粒枸杞。枸杞味苦性寒,主治體內五臟的邪氣,可以全身疼痛麻痹,長期服用有強壯筋骨的作用。”
“除此之外,枸杞跟白皮用米醋煮,煮完的水拿來漱口,可以緩解牙齒疼痛。”歲荌道:“您應該是最近熬夜牙疼了。”
她這段時間門的藥方可不是白抄白背的。
何葉滿意地點頭,歲荌難得可貴的地方不在於記性,而是觀察跟心細。
“銅人隨你用,若是永安堂有什麼沒有的,儘管來這邊取。”何葉想起元寶,忍不住問他,“元寶在學堂可曾適應?”
“應該還行,小孩嘛剛開始都不熟,混兩天就能玩到一起了,”歲荌伸手指對麵,示意何葉聽,“元寶跟師父背書呢。”
何葉站在門口朝對麵看,就瞧見元寶跟隻小白鵝一樣,滿堂追著劉長春跑,嘴裡念叨著“性本善”,劉長春堵著耳朵繞圈走,看起來像是不勝其煩但其實又樂在其中。
何葉眼裡露出些許笑意,跟歲荌說,“她是不是讓你用元寶練針灸了?”
歲荌扭頭看他,何葉道:“我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當真是把針紮在彼此身上。”
那時候他學藝不精,總是把劉長春紮得嗷嗷叫,心裡雖說有些愧疚,但又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歡喜。
她明明疼成那樣,還是把袖筒擼開,一臉慷慨地說,“紮!”
何葉垂下眼睫,不知為何,以前不願意想起的事情,自從歲荌跟元寶來了之後,總是反複回憶。
那些不能釋懷的過去,蒙著層陰霾灰霧的曾經,好像如今回頭再看,卻是不同感覺。
歲荌扛著銅人,端著油燈,跟何葉說,“師父吃完飯總不愛動,如今飯後走走不是壞事。”
而且元寶年紀小精力足,正好也能放放電,晚上好睡得香甜些。
何葉點頭,“回去吧。”
歲荌走到一半,猶豫了一瞬,扭頭朝後看。
何葉披著外衫坐在櫃台後麵,翻看他自己記錄的病曆冊,昏黃的油燈光亮打在他清瘦的臉上,莫名有股說不出的孤寂落寞。
主動守夜,想來是睡不著便讓學徒們好好休息去了。但時常熬夜,又難免牙疼。
歲荌抱著銅人回來,元寶才停止追逐劉長春。
他湊過來看,比歲荌矮一些的銅人說不出的難看。
黃銅的表體,身上各個穴位跟經脈都有標注,猛地瞧過去有些嚇小孩。
元寶往歲荌身後躲,兩隻手捂著眼睛。
劉長春跟歲荌說,“先記住穴位跟經脈,紮針的時候不能急,既要穩準快又要紮得準。”
不然她拿著針對著病人瞄來瞄去遲遲不動手,一看就是學藝不精。
劉長春,“等你學會了紮針,就可以跟著出診學習了。”
劉長春去洗漱,歲荌關了門,將銅人放在屏風後麵的床上,對著油燈準備練習。
歲荌紮了幾下,錯比對多,“又錯了。”
她說,“出水銀才是紮對了。”
銅人身上總穴位大概有657個,穴名354個。穴位裡麵灌有水銀,表麵用蠟封住。如果針紮對了,會有水銀流出來,針紮錯了,則紮不動。
歲荌現在學習的是最基礎的,對著穴位紮針,等她記熟了穴位後,便需要蒙著眼睛紮針,針針紮準才算過關。
元寶搬了個小矮凳坐在旁邊看,軟聲軟氣給她加油,“姐姐是最棒的。”
他其實有些害怕銅人,所以眼睛隻敢看歲荌。
“你先去睡覺?”歲荌扭頭看元寶。
元寶搖頭,一臉的“我陪你”。
歲荌笑,“你在這兒又害怕,還不如去睡覺。”
元寶以為歲荌嫌棄自己幫不上忙,就把小胳膊朝歲荌伸過去,語氣慷慨大方,“姐姐可以紮我。”
歲荌,“?”
“醜人紮錯了不會出水銀,但姐姐紮我,我就會出血,”他眼睛明亮語氣輕快,“這樣姐姐總是紮對,就不會歎氣了。”
他以為出水或者出血才是紮對了。
歲荌頓了頓,故意把銀針拿過來,在元寶白藕一般的小細胳膊上比劃。
他眼睫毛瞬間門煽動起來,跟振翅欲飛的蝴蝶一般,嚷完“我不怕”就把小嘴死死抿住。
等看見歲荌的針移過來,瞬間門扭頭朝彆處看。
“怕疼嗎?”歲荌眨巴眼睛問他。
元寶昂臉,眼睛看房梁,顫著聲說,“不、不怕,元寶不怕疼!”
歲荌笑,沒忍住放下針伸手搓他臉,“可我挺怕你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