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036 “還是你會慣著他。”(1 / 2)

劉長春看見無涯書院來人的時候, 胖臉上的肉嚇得一哆嗦,臉色不自覺就變了,“可是元寶出事了?”

昨個那朝小胖就差點被噎死……

“沒事沒事, 人一點事情都沒有。”來請劉長春的是助教, 負責給夫子山長打下手,乾乾跑腿的活。昨個就是她去請的朝老太太。

“說起來也不算事兒。”助教把剛才三個孩子的拉扯跟劉長春描述了一遍, 反正就是元寶的書袋斷了東西掉了一地, 人除了摔到屁股彆的什麼事情都沒有。

隻是元寶這小孩跟彆的小孩不一樣,他太懂事聽話了, 以至於入學幾個月來,沒哭過沒叫過沒跟人發生過推搡打架事件。

這麼乖的小孩,真遇到事情哭起來的時候, 也沒人能哄好。

劉長春鬆了口氣, 心裡猜到元寶因為什麼在哭, 毫不在意地擺擺手, “孩子沒事就行,書袋算個什麼。”

彆說斷了, 就是丟了扔了都不礙事。

“大寶今個出去采藥了,我去一趟吧。”劉長春從櫃台後麵繞出來,拎上鑰匙,就準備關門。

對麵長春堂的學徒看見劉長春鎖門還楞了下, 昂臉揚聲問坐在櫃台後麵的何葉, “師父,可是元寶出事了啊?”

就劉長春那貔貅, 常年不離藥鋪,彆說采藥了,就是出診她都懶得出, 能讓她大白天關門不做生意,定是跟元寶有關。

何葉聞言立馬站起來,手撐著櫃台探頭朝外看。他見劉長春抬腳下台階要走,忍不住喊了聲,“長春。”

何葉極少這般大聲,也很少叫劉長春的名字。

他從櫃台後麵快步繞出來,跨過門檻問,“你去哪兒?”

“啊?”劉長春聽見動靜,扭頭朝後看,懊惱地一拍大腿,她情急之下竟忘了喊上何葉。

“元寶在書院有點事,但是不大彆擔心,”劉長春朝何葉招手,“走吧,大寶不在家,咱倆一起去看看。”

何葉沒有半分猶豫,連衣服都沒換,直接跟上劉長春。

他眉頭微皺,語氣擔心,“元寶心思細人又敏感,若是出了事定會先把責任往他自己身上攬。”

劉長春跟何葉這是頭一次進書院沒拎藥箱,而是以家長的身份出麵。

兩人站在書院門口,彼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彆樣情緒。

這種因為孩子被夫子請家長的情況,如果她們女兒還活著,那兩人早該在十年前就已經體驗過。

劉長春本以為這輩子都沒這個機會了,誰知道今天倒是因為元寶來了一趟。

劉長春心頭百感交集,一路上快步往前走。

何葉邁著碎步跟上她,也是沉默無言。

學堂裡這會兒已經開始讀書,元寶跟朝顏她們沒占用學堂,而是都坐在外麵廊下台階上。

元寶被圍在人群中間,懷裡抱著書袋,右手緊緊攥著袋子跟書袋的斷口,小臉木木的坐在台階上,臉上隻有淚痕沒有情緒。

周明鈺逗他開心沒用,沈曲跟他說話他也不回應,更彆提朝顏了,元寶連個餘光都沒給過她。

他這個情況過於反常,周萃薇沒法子,這才讓助教去請歲荌來一趟。她要是不在,就請劉長春來。

“元寶?”劉長春不敢保證自己有歲荌那個本事,隻試探著喊一聲。

圍著元寶的幾人讓出一條路,劉長春彎腰蹲在元寶麵前,笑嗬嗬看他,“怎麼還哭了呢?”

元寶空洞分散的目光這才慢慢集中到劉長春白胖的臉上,反應了好一會兒,啞聲喊,“師父。”

他一張嘴出聲,眼淚就掉下來。

劉長春心頭兀的一酸,柔聲應了句“噯。”

元寶抽噎著,有太多話想說,但這些話好像一瞬間都堵在嗓子眼裡,半個字都擠不出來。

他將攥著的書袋抬起來給劉長春看,想說他不是故意的,但光張嘴就是不能發聲。

元寶向來哭都是靜靜的哭,不會像彆的孩子那般,受了委屈便要喊破天讓所有人都知道,他隻會默默掉眼淚,然後嘴硬說自己沒哭,極少跟今天這樣,哭到肩膀顫抖,哭到說不出話。

顯然是難過自責壞了。

五歲的小孩,因為弄壞了書袋,便覺得天塌了下來。尤其這書袋是劉長春買給她女兒的,是她對女兒的一個念想。

元寶淚眼婆娑看著劉長春,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嘴唇顫抖,單薄清瘦的小肩膀哭得一顫一顫的。

“好孩子不哭不哭啊,”劉長春伸手用手掌根抹掉元寶臉上的眼淚,臉上扯出笑,隻是喉嚨不受控製地微微發緊,啞聲說,“就是個書袋而已,不打緊不打緊,咱們再買一個,師父給你再買個一模一樣的好不好。”

旁邊的夫子感慨了一句,“就是個書袋……”

元寶平常那麼懂事,怎麼會因為一個書袋哭成這樣呢。

“對啊,就是一個書袋,”何葉站在邊上,眼睛看著劉長春跟元寶,輕聲說,“隻是這書袋是幾年前,長春買給我們過世的女兒的,她沒用上而已。”

他一開口,場上的幾個大人再看向那個紫色書袋的眼神就跟剛才不同了。

尋常物件,跟傾注了思念的物件,完全不能相比。

“元寶向來用的仔細,”何葉眼睛濕潤,音調也有些變了,垂下眼睫道:“元寶說,他要替小師姐背著她沒用上的書袋,好好念書。”

這樣,就相當於小師姐也在學堂裡走一遭了,算是彌補了劉長春跟小師姐的遺憾。

何葉微微彆開頭昂起臉,抬手扯著袖筒,佯裝很隨意地擦拭眼角的淚。

他跟劉長春的痛,很多人都知道。她們選擇唏噓同情,唯有元寶,試圖伸手幫兩人抹平這份遺憾跟痛苦。

劉長春蹲在地上,伸手抱著元寶,手掌輕撫他後背,“書袋斷了可能是小師姐學夠了呢,你師姐可能看夠了書院,不想看了,所以這書袋今天就斷了。”

她這話像是說給元寶聽,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就算今天不斷,明天可能也會斷。能陪你這麼久,書袋……已經很開心了。”

斷都斷了,總這麼惦記著,隻會像元寶這般痛苦。

旁邊朝顏雙手攥著身前衣服,滿臉自責,“對不起。”

她鼓足勇氣,往前走半步,紅著眼睛跟劉長春和元寶道歉,嗓子裡也帶了點哭腔,“我不、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我,這書袋也不會斷。這事不怪元寶,怪我。”

“不礙事,”劉長春手掌撫著元寶後腦勺,吸了吸鼻子,笑著說,“物件再好,又哪能跟人比。反正都斷了,再怪誰又有什麼意義。”

她把元寶抱起來,轉身看向眾人的時候,又是張笑嗬嗬的臉,“今個勞煩諸位了,我給元寶告一天假,正好帶他去買個新書袋。”

劉長春看向何葉,“元寶該有他自己的書袋。”

他不是彆人的延續,該有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劉長春到這會兒算是明白了歲荌的用心。

明明歲荌繡工了得,她那些穿不上的衣服裁裁剪剪縫縫補補,就能給元寶改兩身衣服,不省得花錢買了。

小孩個子長得快,今年年初還能穿的衣服,到年尾說不定就小了,與其花錢買新的,不如用彆人的湊合湊合。

可歲荌偏不,她寧願多幫彆人帶點貨,多出去采幾回藥,也要儘量給元寶買新衣服。

那時劉長春隻當倆孩子死要麵子,怕穿得不好看在書院裡被人瞧不上,現在想想,隻恐怕隻是一層原因。

更深層的原因是,歲荌一直讓元寶擁有屬於他自己的物件,屋子,衣服,鞋子,都是他自己的,是全新的。

歲荌在她能力範圍內給元寶新東西,是想用行動告訴他,他配得上新的好的。

元寶不是劉雅悅,他就是元寶,是歲歲。

他在永安堂跟長春堂,不需要成為誰的替代,他就是他。

何葉顯然也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擦掉眼角的淚,點點頭,“是該買個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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