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曲賴在長春堂, 分了兩塊荔枝涼糕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歲荌在傷者來了後便去屏風後麵救人,荔枝涼糕是她間隙抽空出來時,讓元寶跟沈曲先吃不用等她。
元寶這幾年, 隨著歲荌條件變好, 各種吃的都嘗過。歲荌有時候去外地出診, 回來時還會給他帶些新奇的吃食,彆說荔枝涼糕了,就是做成桃花一般的桃花酥元寶都吃膩過。
小時候那個蹲在人家雞蛋攤子前, 拿著一顆熟雞蛋掰成兩瓣的姐弟兩人,如今在吃穿住行上, 早已遠遠超過旁人。
元寶捏著手裡的荔枝涼糕, 酥酥白白的顏色, 手感軟彈,味道清甜入口即化, 可他卻沒什麼食欲。
沈曲雖然回家了,但他那些大膽的話還留在元寶腦子裡打旋。
什麼“雞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想吃就得先下手, 不然連雞毛都沒了”。
元寶小口咬著涼糕, 聳起肩膀, 蔫巴起來。
他雙臂架在桌麵上, 整個人快趴在桌子上了。
他對姐姐,不是那樣的想法……
“元寶。”歲荌從屏風後麵出來,見他趴在桌邊發楞, 喊了他一聲。
元寶嚇得一哆嗦,手裡涼糕抖落掉在桌麵上, 彈著滾了兩下。
元寶下意識去撿,沒撿到。
歲荌往前兩步,伸手將差點滾下桌子的涼糕接住, 吹了吹,整個塞嘴裡,含糊說,“給我倒杯白菊茶。”
她坐在桌邊,拉過食盒,吃裡麵的涼糕,“餓死了。”
“……”元寶眼睜睜看著他咬了一小角的涼糕被歲荌囫圇吃掉,她可能甚至都沒注意到那塊涼糕被他咬過了。
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元寶“哦哦”兩聲,走到櫃台後麵倒白菊茶。
妻夫關係最長久。
元寶想著這句話,微微走神,茶水差點溢出杯口倒在他手上。
“眼睛有些毛。”歲荌咽下嘴裡東西,接過元寶遞來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水。
白菊-花泡茶不僅味道清甜,而且有清肝明目的功效,用眼過度時可以喝一杯。
元寶站在歲荌身邊,看她端起杯子一飲而儘,水痕潤濕她原本發乾的唇瓣,顯得有些粉。
粉……粉!?!
他在看什麼?!
元寶意識到自己走神時目光放在哪裡後,抽了口涼氣,立馬彆開視線,眼睫瘋狂煽動,像極了振翅欲飛的黑蝴蝶。
都怪曲曲,往那方麵誤導他!
“姐姐晚上在家裡吃飯嗎?”元寶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坐在歲荌身旁問她。
歲荌搖頭,剛才一口氣吃了三五塊糕點,總算覺得空空如也的胃裡有了點東西墊吧著,“我晚上去趟杜家衣鋪,跟杜掌櫃有生意商量。”
她原本想扯著身上的衣料給元寶看,低頭才發現自己的袖筒邊緣跟腰帶上都蹭了些傷者身上的血跡。
血要趕緊洗,不然等乾了再洗會很費勁。
歲荌咋舌,“那我換身衣服再去吧。”
她什麼時候這麼講究了……
元寶抿唇,低頭摳手指,輕聲說,“我也想去。”
“你去乾嘛,生意場上的事情你又不愛聽,去幫我擋酒?”歲荌站起來,手搭在元寶腦袋上,揉了揉,“聽話,在家好好吃飯。”
這種生意場,她要是帶元寶過去,會給人一種她帶元寶出去社交聯姻的錯覺。旁人會覺得她用元寶做為生意工具,拉攏跟彆人的關係。
對他影響不好。
歲荌抬腳朝對麵永安堂走,回去換衣服。兩人至今還住在永安堂,沒往長春堂搬。
歲荌走後,元寶頹然地趴在桌麵上,下巴搭在小臂上,扭頭看歲荌的背影。
如果他屁股後麵有條尾巴,這會兒肯定嗚咽著委屈到耷拉在地上。
姐姐不帶他去吃飯……
是覺得帶他過去礙事嗎?
元寶又沒接觸過生意場,自然不知道酒桌上還有這層深意,加上杜錦兒臨走前問他去不去,元寶還當做就是尋常吃飯,他過去最多是添一副碗筷的事情,哪裡清楚這裡頭的彎彎繞繞。
元寶額頭抵在手背上,自己在心裡哼哼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提起荔枝籃子抬腳朝對麵永安堂走。
“曲曲送來的啊?”劉長春捏了顆荔枝,剝開嘗了一口,單薄的眼皮掀開,眼睛亮起來,“甜!”
她這才又挑了一個,剝了走過去喂到何葉嘴邊。
何葉在給小孩看診,劉長春多捏了兩顆荔枝,塞小孩手裡,“嘗嘗。”
劉長春跟何葉兩口子,如今都是四十歲的人了,不過因煩心事不多,人顯得很年輕,八年的歲月仿佛沒在兩人身上留下多少年齡的痕跡。
劉長春溜達著走回來,站在桌邊吃荔枝,擠眉弄眼問元寶,“大寶給你帶什麼好東西回來了?”
元寶低頭剝荔枝呢,聞言疑惑抬頭,“啊?”
他一頓,微微搖頭,“沒啊。”
劉長春納悶,“不可能呀,她都給杜家那小子帶了匹上好的布料做衣服,沒給你帶點好東西?”
劉長春白胖的臉嘟囔著,“不像話不像話,還沒娶夫呢,就開始偏心啦?”
她親眼看著長春堂的夥計從歲荌的馬車上搬了匹布,送去了杜家衣鋪。
元寶笑,“姐姐那布料可能是買來給杜掌櫃看的,是彆處的新料子,不是買來送給錦兒哥哥的。”
話雖這麼說,元寶心裡卻莫名泛酸。
所以姐姐是真的要娶杜錦兒嗎?
畢竟連師父都這麼想了。
能被師父提起,說明她對杜錦兒印象不差。
元寶剝荔枝,放進乾淨的小碗裡。
歲荌晾曬完衣服出來,見他剝了小半碗荔枝,笑著伸手朝碗裡捏,“還是元寶知道疼姐姐,荔枝都剝好了。”
就差喂嘴裡了。
誰知手剛探出去,元寶就端起碗,飛快地轉了個身,側對著歲荌,哼哼著,“給師公剝的,姐姐不可以吃。”
歲荌,“?!”
“我就嘗一顆。”歲荌朝元寶旁邊走兩步,伸手夠他身前的碗。
元寶倔起來,一手端碗,一手遮碗口,徹底背對著歲荌,眼裡帶笑,語氣俏皮,“不給不給~”
歲荌挑眉,手指從元寶背後勾住他的腰帶,往自己身前拉,“給不給?”
元寶喊,“師父,師父救我。”
劉長春笑著看熱鬨,嘴上象征性說說,“哎呀這不是還有一籃子嗎,你做什麼非要吃他碗裡的那幾顆。”
“就是就是,”元寶眼睫煽動,扭身躲歲荌的手,聲音哼唧含糊,“姐姐想吃的話,讓彆人給你剝,我剝了給師公吃。”
歲荌微微一用力,連人帶碗都拉到懷裡。
元寶驚呼一聲,整個人往後跌進一個柔軟的懷抱裡,腰被人摟住。
歲荌一手箍緊元寶的腰讓他掙紮不開,一手穩穩端過他手裡的碗。
元寶伸手去夠,歲荌笑嘻嘻將手舉高,語氣欠欠地,“噯,夠不著~”
元寶,“……”
元寶放棄掙紮,紅著耳朵鼓起腮幫子,手搭在歲荌箍住他腰肢的手臂兩側,用水露露的眼睛譴責控訴地扭頭瞪她。
歲荌得逞地搶到碗,沒有絲毫心虛,鬆開元寶,捏了顆荔枝拋起來然後用嘴接住,笑得得意,“甜。”
元寶,“……”
元寶想生氣又氣不起來。
正好何葉讓人幫忙去煎藥,元寶主動接替劉長春的活兒,去了後麵。
劉長春邊誇元寶懂事聽話,邊說落歲荌,“大寶啊大寶,你今年最多三歲半,跟元寶搶荔枝,贏了光彩?”
歲荌點頭,又捏了顆荔枝塞嘴裡,語氣肯定地點頭道:“光彩。”
就她這副德行,哪裡像外人眼裡那個成熟穩重的歲大夫?!
整個一小孩。
“……活該你沒夫郎,”劉長春覺得這貨比自己當年還狗,提醒她,“你沒夫郎就算了,元寶都十三了,你舉止好歹注意點。”
就剛才那個摟腰,她們見慣了不覺得如何,這要是換個外人看見了,還以為是小妻夫間逗趣玩鬨的舉動呢。
十歲前還好,現在元寶十三了,再這般多多少少有點不太合適。
歲荌下意識皺眉,“你想啥呢。”
“想帶腦子的東西,”劉長春內涵歲荌,可惜地搖頭歎息,“你沒有,所以你懶得想。”
歲荌,“……”
歲荌拿荔枝堵劉長春的嘴。
劉長春等著吃白食,連剝都不用剝了,“是挺甜的。”
“對了,我晚上不在家吃了,”歲荌說,“我去談買賣。”
歲荌雖然不在家吃了,但元寶還是把早上買的菜全炒了。
“還燉了魚啊?”劉長春一手扯著袖筒,一手拿勺子盛魚湯喝。
她吸溜兩下,砸吧嘴細品,給出評價,“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