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082 “爹,快來,咱們遇見沈主君跟……(1 / 2)

後宮。

蒼山快步進來, 見床上床帳掛起,那人已經靠著憑幾坐在床上,不由上前福禮低聲說道:“太君後, 歲荌進宮了。”

被蒼山喚作太君後的人, 今年已經六十多歲,頭發花白麵容憔悴,因疾病纏身,往日的雍容華貴不複存在,隻剩人至暮年的腐朽蒼老。

因他消瘦,連帶著垂在憑幾邊的手背看著都皺皺巴巴,上麵的每一寸皺紋仿佛都在彰顯著他的年歲。

太君後生病多日, 見不得風,整個宮殿的門窗幾乎緊閉, 導致殿內帶著股清苦的藥味以及淡淡的禪香味道。

太君後不管是真信佛還是假信佛,至少留給人的表象是,他吃齋禮佛無欲無求, 所以他所做的一切在眾人眼裡都是為了大梁, 而不是他私人, 畢竟皇上跟他沒有血緣關係。

“進宮了……”蒼老無力的聲音。

太君後垂著眼,手裡拎著串佛珠, 拇指指腹緩慢撥動,一時間殿內隻能聽見禪珠相碰時的“吧嗒”聲響。

蒼山低聲問,“可要找人在路上,把她殺了。”

太君後聞言笑了, 像是在笑他的愚蠢,“蒼山啊,你怎麼越老越蠢笨呢。這是宮裡, 且不說如何殺她,單就說殺了她又能如何?劃花她的臉?這不更表明哀家問心有愧嗎。”

蒼山應,“您說的是,那應如何?”

他是真沒想到木小滿能活下來,歲荌擺脫嫌疑不說還順帶著贏得好名聲,現在更是順順利利進宮。

都怪上次下毒後陣仗過大,導致歲荌身邊一直有人暗中保護,他連再次下手的機會都沒有。

皇上更是下旨徹查下毒之人,線索差點指到他身上,是太君後出手,把那天跟他出門的小宮侍推了出去,他這才全身而退。

隻是如今歲荌進宮,安王一案即將重新提起,蒼山免不得替太君後心急。

他雖不聰明,但貴在忠誠,一心為主。

太君後抬起眼皮,哪怕麵容憔悴蒼老,但眼睛卻不渾濁泛黃,“一件舊事而已,都過去這麼些年了,完全沒有重提的必要。”

太君後有些累了,要不是他精力屬實不足,都不會給歲荌參加禦醫考核的機會,又哪裡輪得到她進宮呢。

“安王的事情,板上釘釘,如今朝堂上又不是沒有彆的政事,皇上不該在一件過去二十年的舊事上浪費人力物力,就算皇上糊塗,”太君後緩聲道:“群臣中,總有不糊塗的。”

蒼山渾濁的眼睛微微亮起,明白了太君後的意思。

太君後雖還政給皇上,但前朝並不是沒有半個可用之人,比如禮部尚書沈雲芝,便是太君後一手扶持上來的。

“對了,”太君後清咳兩聲,示意蒼山,“幽巷裡的那人,找機會悄無聲息的處理掉,她才是最大的隱患。”

幽巷裡囚禁的是三皇女,當年皇貴君的女兒,也是最清楚安王謀逆一案原委的人。雖說她人已經糊塗,但還是死了最讓人放心。

蒼山低頭行禮,聲音發狠,“是。”

“退下吧,哀家乏了。”這才剛起沒半盞茶功夫,他就覺得體力不支,這幅身子越發沒用了,不知道能活到幾時。

太君後鬆弛的眼皮耷拉下來,但隻要他活著,就不能承認安王一事,不然等他身死後,他的家族必然要遭到皇上的報複,到時朝堂上,怕是沒一人敢站出來替他的母族說話。

太君後躺下休息,蒼山躬身退出去。

而此時,禮部尚書沈雲芝拿著名單正站在宮門口,抬眼看向這十名被選中的禦醫。

在一群中老年女人中,最年輕的歲荌無異最顯眼。

沈雲芝這幾日也聽聞了歲荌的傳聞,或者說她第一次進沈府的時候沈雲芝就聽說了她。

朝家的貴客,一個對她沈府下人頤指氣使的鄉下小村醫。

沈雲芝嗤笑,甚是不屑。

她本以為歲荌是仗著朝家的勢這才無法無天,在尚書府裡擺架子拿喬,之後才聽聞她可能是罪人梁荷的女兒。

什麼安王,不過是個被判了謀逆之罪處死的平民梁荷罷了。

按理說謀逆之罪是要連坐的,梁荷身死時沒聽說有女兒,否則按著律法,哪容得她活到今日。

要沈雲芝說,歲荌苟活至今就應該感恩戴德,而不是進京作威作福出儘風頭。

她這般做,隻會讓她死的更快而已。

沈雲芝掀起眼皮,緩聲核對人名。

歲荌是第一名,本應第一個就讀到她,但沈雲芝偏不,她從最後一名開始念,等念到歲荌時,已經是第十位。

原本的第十名被第一個讀到時還楞了一下,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第一呢。

原來還能這樣念名字?礙於她們不懂宮裡規矩,以為禮部尚書說的就是對了,所以隻低頭聽著。

歲荌微微挑眉,抬眸看這個禮部尚書。

好一個知“禮”的尚書,就算給人穿小鞋都讓人挑不出錯。

沈雲芝今年也就三十出頭,是女人風華正茂的年齡,她長相姣好,否則光靠柳氏也生不出元寶那種好顏色。

可能是文人出身,沈雲芝身上有股儒雅韻味,三十多歲的儒雅女人,不管是長相還是身形都保持的極好,本應給人隨和的印象,奈何沈雲芝臉上帶著官威,讓人想親近又不敢。

這種矛盾的感覺,跟她那個表裡不一的庭院風格如出一轍。

反觀朝文淑就不是,她給人的感覺就是生人勿進無事勿擾,要擺官威就直接擺出來了,而不是想擺又想擺的讓人看不出來。

虛偽。

“宮裡跟宮外不同,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牢記自己的身份。”沈雲芝收起名單,看向十人。

這話像是對她們所有人說的,但點的是誰,沈雲芝跟歲荌心裡都清楚。

說完,沈雲芝走在前麵,其餘十人由歲荌帶頭走在後麵。

沈雲芝側眸看了眼,皺眉道:“莫要連進宮都比著出風頭。”

歲荌眨巴眼睛,虛心求問,“禮部尚書,什麼叫比著出風頭?”

她道:“我禦醫選拔是魁首,不站在這裡站在哪裡?站您前麵給您引路才算恭敬懂禮嗎?”

“還是說,您既不會看名單順序,也不懂我們幾人的名次,這才不知道我站在哪裡合適?”

歲荌緩緩搖頭,目露輕視,一臉“這也配當尚書”的懷疑表情,悠悠道:“那您失職了啊。”

沈雲芝哪裡容得彆人這麼說她,聞言立馬將袖筒往身後一甩,擺出尚書的架子,沉著臉嗬斥,“放肆!”

歲荌對上她動怒的表情,立馬笑盈盈地抬手行禮作揖,揚聲道:“不敢不敢,草民不懂宮中規矩,心直口快可能哪裡說的不對,您一個尚書,怎麼能跟我計較呢?”

她懟沈雲芝的時候,聲音輕輕,隻容兩人聽見,她現在“賠禮”的時候特意喊的很大聲,導致所有人都看過來。

沈雲芝明顯動怒了,定定地看著歲荌。

而她這副表情落在彆人眼裡明顯一副跟小禦醫過不去的樣子。

這下連周圍引路的宮侍都看向沈雲芝。

沈大人咋回事啊,怎麼還跟個小禦醫計較起來,人家頭回進宮,她何必如此苛責。

其她禦醫是跟歲荌一起選上來的,加上大家一起救了木小滿,對歲荌印象好不說,還有股同窗之情。

見她“得罪”了禮部尚書,立馬一起拱手行禮,維護起歲荌,“大人恕罪,歲大夫如果說錯了什麼話,一定不是故意的。”

歲荌跟著點頭,表情真誠。

對對對,她都是有意的蓄意的,肯定不是故意的。

宮侍也輕聲勸,“沈大人,您跟個小禦醫計較什麼呢,她頭回進宮不懂規矩,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諒她一次。”

歲荌頭回進宮不懂規矩,難道她禮部尚書也不懂嗎?何必跟個小大夫計較。

尤其是她現在跟歲荌僵在這裡,隻會讓她臉上不好看而已,畢竟她官大年長。

沈雲芝如今反被自己擺出來官威架起來,竟有些有口難辨。隻要她發火,就是她仗著官大欺負禦醫。

沈雲芝跟人在官場上打交道,大家都是體麵人,說話總留有三分餘地,彼此麵上都好看,導致她已經很多年沒遇到這樣的無賴了。

對方看著年紀不大,但很是聰明,一手以退為進全身而退,反而讓她處於被審判評論的暴風眼中。

沈雲芝看向歲荌,歲荌朝她露齒一笑,清晨清冷的光亮下,歲荌露出一嘴森森白牙,不懷好意。

沈雲芝攥拳忍下,挽尊道:“是我過於操心後輩了,多嘮叨叮囑兩句,反而讓她不滿,年輕人嘛……”

她潛意思指歲荌年少氣盛不服說教。

歲荌拱手,態度恭敬卑微,迅速接話,“對對對,您說的都對,這樣可以了嗎尚書大人?”

沈雲芝,“……”

沈雲芝捏死她的心都有了!

沈雲芝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就聽宮侍輕聲催促,“大人,皇上跟百官還等著呢。”

他們可沒有時間聽沈雲芝跟歲荌鬥嘴,如果耽誤了時辰,挨罰的是他們所有人,包括沈雲芝。

沈雲芝看了歲荌一眼,抬腳繼續往前走。

歲荌慢慢直起腰,脊背挺直,勾唇冷笑。

她向來圓滑,入流的不入流的法子她都見過,沈雲芝被擺在高處習慣了,哪裡能拉下臉麵跟她比無賴。

但要是比起肮臟,看起來光風霽月的沈大人,比那桶裡的泔水還要臟臭惡心。

歲荌垂下眼睫繼續朝前走,沒有半分對皇宮雄偉建築的感歎,也沒半分對紅牆黃瓦的好奇。

她的心情甚至很平靜,她今日朝宮裡走的每一步,是為了梁荷,是為了小玉,也是為了元寶,唯獨沒有為她自己。

這三人被虧欠了太多,她不過是幫她們討回公道而已。心緒之所以這麼平靜,隻因她跟她們問心無愧,所以坦蕩自然。

早朝在議政殿舉行,這個宮殿麵闊九間,進深九間。

朝臣以縱橫劃分職位跟品級,左文右武,前麵站著的是皇親跟權臣,其餘大臣依官職品級依次往後排列。

見沈雲芝帶被選中的禦醫們進來,左右兩邊的群臣麵對麵而站,中間分出一條路,露出坐著最前麵最中間的那個女人。

那個至高無上俯瞰天下的女人。

當今皇上叫梁蘊,今年五十出頭,身著明黃朝服背靠巨大髹金雕龍屏風,坐在那把擺於高階之上的髹金雕龍木椅中,讓人不敢抬頭直視。

沈雲芝站定,抬手朝前行禮道:“稟皇上,此次禦醫考核中,十名脫穎而出的大夫已經帶到了。”

大夫們都低著頭垂著眸,不敢往前望,恭恭敬敬分成兩列站好。

梁蘊朝下看,搭在龍椅扶手的手指不由收縮握緊,身體不自覺往前傾斜,壓抑著心頭情緒,緩聲開口,“都抬起頭,讓朕看看。”

沈雲芝退到一旁,十名禦醫聞言抬頭。

眾人好奇地看過去,尤其是看中間最年輕的那一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