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沙沙地響,依舊明亮的黃昏猶如半潑的蜜糖。
四爺低頭看她,那雙形狀飽滿的眼睛緊閉,睫毛正不安地顫動著,鼻尖挺翹,唇瓣下意識抿了起來。
一顆心像是被羽毛撓了撓,他的眼底閃過笑意,然而終究克製住了自己。
四爺皺著眉道:“這是花園,不是臥房,若真聽了你的話啃,爺還有何聲名。”
緊接著,他仿佛察覺到了什麼,雖叫著她的小名,語氣冷沉下來,帶著探究:“嬌嬌難道不會作詩?”
年嬌:“……”
“不會作詩”四個字,仿佛一聲鑼響,敲中了她的心臟。
年嬌不可置信,遲疑地睜開眼,她精心想出的話題居然轉移失敗了……
儘管朦朧覺得老板有一點點不對勁,仿佛與平日不一樣,但年嬌實在說不出有哪裡不一樣。
她的全副身心都在緊張和心虛上,在她的認知裡,才女這個人設露餡,比豬蹄要嚴重的多。
小花妖頓時陷入了比吃豬蹄被發現更為害怕的境地,她呆呆站著,一時間,連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事實上,年嬌爭辯的理由有千萬種——譬如作詩,並不是時時刻刻有靈感的;又譬如,她可以直白地告訴老板,寫詩絕無可能在短時間內一蹴而就。
古有曹植七步成詩,而今離四爺提問不到三句話的時間,如果她能出口成章,怕是曹植也要甘拜下風!
她大可回頭好好思考,到時東拚西湊,交差就行。
隻是年嬌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兄長也沒有提供應急預案,情急之下,自己把自己忽悠進了深淵。
仿佛察覺到四爺失望的眼神,她張了張嘴:“我……”
年嬌破罐子破摔,小聲地說:“我不會。”
四爺定定的看著他,麵色淡了下來。
萬萬沒想到她英明一世,栽在了始料未及的坑裡。老板一定以為我是騙子了,年嬌喪氣地想,這大腿還能抱嗎?
隻聽四爺平靜開口:“既如此,年家格格才女的名號到底是如何傳出來的?”
他的眼裡有著風暴,似是為年嬌的欺騙而生怒,一時間,仿佛對散步也失了興致。
不等年嬌回話,他道:“回屋吧。”
……
年嬌入府以來,看到過很多回四爺生氣的模樣,雖然絕大部分都是她自以為,但,從來沒有像麵前這般程度深重過。
她直覺不能像從前那樣湊上去哄。
年嬌惴惴不安,一句話也不敢多提,往日得意的尾巴再也不翹了,仿佛一株枝葉蔫噠噠的桃花,隻能距離男人身後半步,慢慢往回走。
蘇培盛見到他們,驚訝了片刻。
這天還沒黑呢,王爺和年側福晉就回來了,下一瞬,他更吃驚了,這、這難不成是鬨彆扭了?
問春問夏亦是習慣了主子對王爺“動手動腳”,漸漸的,意識到現在的情形很不對勁。
秋嬤嬤眼睜睜地看著四爺屏退下人,繼而與年嬌一前一後的進屋,不禁生了擔憂,半晌聽到一句:“備水,沐浴。”
嗓音簡短,把所有的喧囂掩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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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嬌想過很多種老板生氣的反應,沒想到四爺一言不發,換上中衣,便在床上盤問起了她。
她睜大眼眸,黑發如海藻披散,鼻尖發紅,遮掩不住內心的茫然。
年嬌有些想不通,這是什麼新型的拷問方式嗎??
四爺問她才女之名到底是怎麼來的。
年嬌覺得自己還是見識少了,一邊嗚嗚咽咽地回答:“我以為……我以為爺喜歡多才多藝的女子,於是借鑒大哥的詩,努力包裝自己。我知道錯了!”
四爺額間泛起了薄汗,繼而挑起眉。
“才女的名號,你選秀前就有了。”他開口,“難不成年家格格選秀前就看上了我?”
年嬌又是一呆。
她心如擂鼓,實在不理解王爺抓的重點,可是順著邏輯想下去,好像沒問題……
她糾結了,直到腦袋成為漿糊的前一瞬,視死如歸地點了點頭。
當務之急就是讓老板消氣,她也實在吃不消了,年嬌結結巴巴地說:“有一次王爺回京,我和家人一起坐在酒樓上,阿瑪、阿瑪指給我看,說這是皇四子雍親王……”
這是十成十的真事,年嬌說完,臉頰紅紅地開始造假:“我一眼就看上了!”
榻間安靜了一瞬。
四爺不知信還是沒信,一滴汗滑落,那雙冷肅的丹鳳眼更為明亮。
他笑了下,問:“那之後,你便殫精竭慮想要嫁給我?”
年嬌不說話,用儘最後一絲氣力,把頭埋進他的胸膛。
四爺把她汗濕的發撈到耳後,輕輕吸了口氣,道:“嬌嬌。”
她的小名第一次被他用這樣的語氣喚了出來,不是冷笑,不是盤問,而是鄭重其事的、淺淡的溫柔。
四爺:“等手上的事務告一段落,我帶你去圓明園玩。不用顧忌穿什麼衣裳,戴什麼首飾……”
說著頓了頓,雍親王恍然想起,以年側福晉金燦燦綠花花的審美,還是要顧及一二的。
他改口:“爺都叫人備好,放著任你挑選。”
這許是他活了三十多年最出格的話了,再過分一些,能與年嬌遞給他的桃花箋媲美。
聽聞懷中人極輕的一聲“嗯”,四爺親了親她的發鬢,心滿意足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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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年嬌迷迷糊糊地起床,等回過神,臉差點紅成了梅花。
昨天被逼著說了好些話,她都不記得了,隻依稀記得老板生的氣雷聲大雨點小。
才女的真相暴露了,她卻依舊可以抱大腿。年嬌想,如果不是她親身經曆,她恐怕也要震驚,年側福晉都是什麼人生贏家呀?
簡直是幸運模板,眾人豔羨的對象,要讓二哥知道了,眼珠子都能脫出眶來!
雖然昨天有些丟臉,但沉重了幾年的壓力驟然消失,她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地背詩了,光是一想,年嬌就淚汪汪的,能一口吃下八個豬蹄。
老板不是好人,是大好人,他就算不在了,她也會給他立碑,天天誦經,日日不落。
年嬌下定決心,高興地向小廚房點了豬蹄:“我要吃八個。”
“……”秋嬤嬤立馬回答,“王爺說了,大肉積食,三天頂多能吃一個。何況八個,也超出了親王側福晉應有的份例,您不如點點其他?”
年嬌很是遺憾,卻也通情達理地點點頭,說好。
就不為難采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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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書房。
要不是蘇培盛日日跟著四爺,他都懷疑主子被人下降頭了。
今早起來,步伐生風不說,麵龐也是含笑,說話極為溫和。他主子是誰?雍親王!從前追討國庫的債務,叫滿朝文武為之色變,這溫和的麵孔,擱其他皇阿哥身上一點都不違和,可放在四爺身上,就叫人見了鬼。
主子和年側福晉鬨彆扭隻是他的猜測,想來是和好了,但蘇培盛依舊膽戰心驚。
王爺的溫柔,叫他小心肝直顫哪。
坐在四爺對麵的五爺、九爺,也如同見了鬼。
九爺是被五爺拎過來的。在後院發現八爺的細作之後,九爺痛苦了,迷茫了,憤怒直衝雲霄的同時,不知道目標在哪了。
他敢說,這些年來他沒什麼對不起八哥的,為了支持八哥的大業,他下海從商,不惜與民爭利被老爺子罵。額娘不喜他跟在老八屁股後麵,畢竟宜妃很早就是四妃之一,而良妃從前是辛者庫待過的,她們身份天差地彆——可後來宜妃的兒子,眼巴巴地輔佐良妃的兒子,不知跌破了多少人的眼球,額娘心裡,想必也不好受。
銀子和身份也就罷了,這些年,他衝鋒在第一線,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廢太子有他的一份功勞,針對後來居上的四爺,也有他辛勤的努力,連老十都說,九哥啊,你太拚命了,老四這麼睚眥必報的人,咱們還是見好就收吧。
說實話,九爺也慫。
但一想到老四是八哥最大的敵人,他就升起了無儘的勇氣,怕什麼?乾就是了!
……而今勇氣消失,他不情不願地被五爺拎著,自打臉麵來到了雍親王府。
九爺不想來,但五爺頭一次噴了他,說他不來,那我倆的兄弟情誼就沒了。九爺驚呆了,五爺冷笑道:“你當我是為了什麼?是為了你表弟的事。年羹堯昨兒去了雍王府,想必你還不知道吧,你滿心滿眼都是你的好八哥,還想得起額娘,想得起遠在四川受苦受難的阿保嗎?!沒讓你親自去求,你旁聽就好。”
九爺頓時消聲了。他心裡極為不是滋味,望著五哥通紅的、一看就熬夜了的眼眶,最終低了頭。
他心裡想著,老四還不知要怎麼諷刺他。往日針鋒相對的敵人,一朝上門拜訪,換做是他,必須逮著機會報複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