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曼靈給陳慕山說的地方, 在大洇江邊的夜市。
春節期間,玉窩晚上根本打不到車,陳慕山趕到的時候, 已經有些晚了。
尤曼靈拖了一張椅子離桌,扶著易秋坐下,易秋被沈麗華灌了整整兩瓶子白酒, 尤曼靈知道她是有量的, 但這會兒看到她醉酒的樣子,人也著急了。
張鵬飛走過來,給她遞了一杯水和兩顆藥,“趕緊給小秋吃兩顆吧。”
尤曼靈忙接過來,“這什麼藥,你哪裡來的。”
“文柔給的,她怕我喝醉,出來的時候帶了一盒,雖然現在吃有點晚了, 但有總比沒有好。”
尤曼靈看了一眼坐在席上的文柔, “我剛給陳慕山說了地方,他應該快要過來了,你要, 不先帶你老婆走。”
“你怎麼就跟他說了?”
張鵬飛也看了眼自己的老婆這才壓著聲音說道:“文柔父母走得早, 常隊是他最親的人, 常隊死後, 她恨死了楊氏的人, 你現在讓陳慕山來,你讓我怎麼辦?”
尤曼靈抬起頭,“那怎麼辦, 眼看著小秋被沈麗華灌死嗎?你知道,沈麗華從小就不喜歡易秋和陳慕山,她今天就是要玩他們兩個,陳慕山怎麼被玩死我不管,我隻管小秋。”
“你就是傻!”
張鵬飛罵她,“小秋抗到現在不打那通電話,不就是護著陳慕山嗎?你現在把陳慕山叫來,她才不會謝你。”
“我管不了那麼多。”
尤曼靈抬高聲音,“今天這個場合,你帶了老婆,我也要看沈麗華男人的麵子,我們兩個都慫了。陳慕山不來,誰幫小秋,我就想看陳慕山咬她沈麗華一口。”
正說著,易秋忍不住乾嘔了一口。
尤曼靈更急了,“行了,你趕緊帶你老婆走吧。”
張鵬飛沒辦法,隻得妥協,然而他還來得及轉過頭,就聽到了陳慕山的聲音。
“沈麗華。”
他沒說彆的,隻是叫了一聲沈麗華的名字。
在場所有的人都放下了筷子,轉頭朝他看去。
陳慕山站在一盞路燈下麵,頂光從上至下,幾乎吞掉了他的上半身,隻剩下一個單薄的輪廓。
張鵬飛下意識地朝文柔看去,文柔的頭壓得很低,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
張鵬飛趕緊走過去扶住她的肩膀,文柔沒抬頭,隻是不輕不重地把他的手拽了下去。
沈麗華站起身,“怎麼了,你又想跟小的時候一樣,咬我兩口?”
陳慕山邁開腿,一直走到大桌前,掃了一眼在坐的人。
都是以前福利院的人,每一個人他都認識,每一個人他都叫得出名字,但沒有一個人稱得上是他的玩伴。
以前他是易秋養的一條野狗,他隻聽易秋的話,除了易秋之外,小時候的陳慕山不相信身邊任何一個人,包括張鵬飛。
所以,即便福利院的孩子們很多,他也沒有朋友。
孩子們都很怕他。雖然他們自己的成長經曆已經十分淒慘和極致,他們仍然想象不出,陳慕山是從哪個地獄爬出來的孤鬼。他們怕他的冷漠也怕他的狠戾,所以,在聽說他販毒被抓入獄的時候,也沒有一個人為他惋惜,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你把我叫來做什麼,單純想報複我,你直接去大江南點我就好,我十八號技師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顧客就是上帝,你就是我媽。”
“你……”
沈麗華的臉一下子被他氣紅了,周圍的人卻被這句“你就是我媽”給逗笑了。
陳慕山都目光仍然定在沈麗華身上,“怎麼樣,等年過完約個時間,我給你推薦我擅長的項目。”
沈麗華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你是不是坐牢做瘋了。”
“坐牢怎麼了?”
陳慕山看著他,“我是勞改犯,出來自食其力,哪裡瘋了。”
他說得離譜,沈麗華生怕自己的男人誤會,有氣又不能在陳慕山這等“沒皮沒臉”的態度裡撒出來。正不知道該怎麼接,角落裡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你是不是覺得你挺得意的。”
張鵬飛一愣,這句話是文柔說的。
陳慕山也怔了怔。
這個女人一直低著頭,他將才竟然沒有注意到她。
對文柔,陳慕山的情緒有些複雜。
文柔是常江海同母異父的妹妹,由於年紀差得很多,常江海對這個妹妹疼愛得不得了,文柔認識張鵬飛,也是由於常江海的緣故。兩個人談戀愛的時候,常江海極力反對,幾乎暴跳如雷,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一線緝毒警察的危險,但是,拗不過自己的妹妹,他最後還是妥協了。
常江海不止一次跟陳慕山提過自己的這個妹妹,甚至用易秋做過類比。
他說:“人活著,誰還沒個想保護的,一生都放不下的人呢。你有易秋,你應該懂的。”
“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