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要去大果嶺, 陳慕山決定再去監區醫院拿夠出門的藥。
等他拿完藥,剛準備走,卻在門診碰到了張鵬飛帶著童童在候診。
天氣很熱, 醫院裡的空調又在大檢修,門診部的每個人都汗流浹背。張鵬飛拿著一張宣傳單站在一邊給童童扇風。
童童帶著口罩,靠在候診椅上昏睡。陳慕山本來不想耽擱, 沒打算打招呼,誰知張鵬飛叫了他一聲, “陳慕山。”
陳慕山看見童童的眼角有很大一片青紫, 額頭也腫出了很大一塊。陳慕山皺了皺眉, 蹲下身, 查看了一下童童的腿,發現上麵竟然全是擦傷。
“怎麼回事。”
陳慕山抬頭問張鵬飛, “從哪裡滾下去了嗎?”
“幼兒園樓梯上摔的。”
張鵬飛說完歎了一口氣, 又補說道:“已經是前天的事兒了, 說是那個小男孩在樓梯上瘋跑,撞到了童童, 童童剛好站在樓梯邊上,沒站穩就滾下去了。後來我去看了監控, 那小男孩好像是不想跟他爸走,才逃跑撞到童童的, 文柔想找他家長解決, 但去了好幾次都見不到人。”
陳慕山站起身,“你怎麼不去?”
“那孩子他爸以前是我管的犯人, 我去不好。”
“犯人?”陳慕山不自覺地皺眉,“你管的哪個犯人?”
“何文平,你不熟。”
他剛說完, 文柔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張鵬飛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轉身接起來道:“要不你回來吧。”
“我已經報警了。”
“報警?”
張鵬飛壓低聲音,“不至於吧小柔。”
“什麼不至於,我說張鵬飛,你是不是當個獄警還當出情結來了,童童摔成那樣,你攔我什麼呀。”
張鵬飛無言以對,隻能說道:“你先回來,我們再商量。”
“沒什麼好商量的。”
文柔那邊的聲音有些嘈雜,張鵬飛問道:“你這會兒在哪兒?”
“我現在在派出所,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何東顏的家長。”
電話掛斷,張鵬飛抹了一把汗水,轉頭看見陳慕山沉默地盯著地麵。
“誒?”
陳慕山抬眼,“說。”
“你手術恢複得怎麼樣了。”
“放心,死不了。”
張鵬飛看著童童,“我現在也幫不了你什麼,前段時間門一個朋友從四川給我帶了一大包羅漢果,說是對肺很好,我找時間門拿給你。”
陳慕山直接拒接,“我不吃那些東西。”
說完,從衣兜裡掏出一張百元鈔票,放到童童的手上,對張鵬飛說:“我工資發得少,剩下的要留著吃藥,就這麼多,我走了。”
陳慕山走出監區醫院,悶了一上午的天空,終於下起了瓢潑大雨。
”陳慕山站在一個早餐鋪子裡給易秋打了一個電話,“喂,小秋,你說話方便嗎?”
“等一下。”
那邊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她好像走到了一個狹小的空間門裡,共鳴聲比之前強了不少,“怎麼了?”
“童童出事你知道嗎?”
“知道,鵬飛已經跟我說了,讓我幫忙找醫生。”
“那你知道文柔報警了嗎?”
那邊沉默了一陣,“報警找劉豔琴和何文平?”
“對。小秋。”
“你有麻煩嗎?”
陳慕山頓了頓,“不算一件壞事,也不算一件好事,我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條路,我現在就帶劉豔琴出境。第一條路,我拖延帶劉豔琴出境的時間門,讓派出所的人去找她,這樣一來,如果警方找到她,她就自己可以跟警方報案,但是,這樣做也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在警方找到她之前,我沒有辦法出手保護她和她兒子,我也不知道一旦楊釗發現警方介入後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立即就對這三個人下手滅口,小秋,是你你怎麼選。”
“要我我選第一條路。”
“然後不要命地去救人?”
“對。”
“好……”
他的“好”字還沒說全,易秋忽然打斷他,“陳慕山,先彆掛電話。”
陳慕山靠著潮濕的牆壁,仰起頭,“你說,我聽著的。”
電話那頭的聲音稍稍一頓,語氣依舊從容平和,“你能不能彆信我,你信你自己。”
街上的雨水濺起大朵的大朵的水花,雨聲雖然很大,但卻無法掩蓋電話那頭易秋清晰的聲音,“這六年裡,陳慕山你一次都沒輸過。”
“放心小秋。”
陳慕山的聲音裡也混著街道上磅礴的雨聲,“你選第一條路,我一定選第一條路。”
易秋一怔,“為什麼?”
陳慕山揚起嘴角,“為了把你的路絕了,我還活著,我不能讓小秋去拚命。那個阿豆還是放我那兒,你去給它喂食就好。”
“陳慕山你知道的,我現在沒什麼好怕的。”
“我知道,”
陳慕山咳了一聲,“我把她平安地帶出境,等她回來,後麵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所以,你不會和她一起回來。”
她問到了要害,但陳慕山並不打算現在就告訴她楊於波要見他的事。
“暫時彆管我吧。”
他在雨聲裡對易秋打了個哈哈,“當把我放出玩,就這樣,掛了。”
陳慕山的電話掛斷,易秋抬起頭看向鏡中的自己,尤曼靈臨走之前,最後一次請她和林照月吃火鍋,吃完飯,尤曼靈會順便帶林照月去省裡的機場。火鍋才吃到一半,易秋離開包間門走到衛生間門裡,接了陳慕山這一通“告彆”電話。
告彆的時候,除了冷靜,易秋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陳慕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