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陳慕山也一樣。
在滿城風雨聲裡,彼此隻有用心克製住內心的擔憂和恐懼,才能讓對方專注。
易秋用潮濕的手,撩理好垂落的碎發,想著陳慕山電話裡的最後一句話,“當把我放出去玩。”
他仍然自比是易秋的狗,不過,易秋此刻已經不覺得刺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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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慕山帶劉豔琴坐了最近的一趟班車去大果嶺。
一路上,劉豔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低頭看著手機,一句話都沒有說。
陳慕山低頭看了一眼她的屏幕,發現她在搜兩年前,一個懷孕的女人□□過關,結果毒品在體內破裂,當場死亡的新聞。
那並不是正規網站的頁麵,配的圖也是假的。劉豔琴一張一張地刷著那些殘忍的圖片,手指不自覺地發抖。
陳慕山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她,接著拿過她的手機。
劉豔琴嚇了一跳。“你做什麼?”
陳慕山刪除了她所有的瀏覽記錄,把手機還給她。
“你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劉豔琴低下頭,聲音很輕,“你放心,我沒有後悔。”
她說完,摁滅了手機的屏幕,抬頭看向窗外。
外麵還在下大雨,高速像一條深黑色的蛇,蜿蜒在綿延不斷的長雲山脈之間門。
晚上十點,班車下了高速,陳慕山和劉豔琴提前下了車,雨還是沒有停,陳慕山把唯一的一把傘給了劉豔琴,一個人冒著雨在前麵帶路,兩個人走到一個旅館,要了一間門房。
陳慕山又在樓下點了一份炒豬肝,一份排骨湯,兩碗米飯,用泡沫盒打了包帶進房間門。
“吃吧。”
劉豔琴掰開一次性筷子,端起飯盒。
看陳慕山在一邊撕方便麵的塑料包裝,問道:“你不吃嗎?”
“我不吃。”
他說完,端著方便麵盒去接開水,接滿後隨手拿起電視機遙控板把盒蓋壓住,坐在床上開始吃藥。
劉豔琴問他,“你今晚也會睡在這兒嗎?”
陳慕山吞下一大把藥,收拾好瓶瓶罐罐,站起身去端麵,“我訂一間門房是為了看著你,沒有彆的意圖”
“我知道。”
劉豔琴一邊吃飯一邊說道:“你喜歡人易醫生。”
陳慕山抬眼,“誰告訴你的。”
“尤總。”
“哦。”
陳慕山吸了一口麵,“你們尤總是個神經病。”
“不是!”
劉豔琴放下飯盒,“她人很好!沒有她,我和我東東,早就被我男人打死了。”
陳慕山坐在床頭繼續挑麵,“你男人是個人渣,你還跟他生第一個。”
“你不也是嘛。”
這話倒也沒說錯。
陳慕山點了點頭,“對,我也是人渣。”
劉豔琴下意識地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其實,這個孩子這不是他的,我跟他已經斷了,他可能也是不甘心吧,非要整死我們。”
陳慕山沉默了一陣,“你出事了,你現在的男人沒來找你?”
劉豔琴搖了搖頭,“誰不怕釗爺啊”
她說完,看向陳慕山,“你呢?你是釗爺的人,為什麼還要在大江南裡給人按摩修腳?”
陳慕山沒有說話。
“你是怕易醫生知道你還在販毒吧。”
陳慕山依舊沒有回答,他沉默地吃完方便麵,喝乾淨方便麵的湯,起身問劉豔琴:“吃完了嗎?”
劉豔琴趕緊放下了筷子,“吃完了我收了,你早點洗漱睡覺,明天路子長,至少要走一十個小時。”
他說著,收拾完剩下的飯菜,連同方便盒子一起丟進垃圾袋,準備拿出去扔。
劉豔琴叫住他。
“山哥。”
她換了稱謂。
“說。”
“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會不會死。”
陳慕山轉過身,“少看點假新聞。”
“不是,如果我死了,你千萬不要告訴尤總和東東,我乾了這種事情。”
“我沒那麼閒。”
背後,劉豔琴的聲音有些哽咽,“你放心,如果我沒死,我也一定不會告訴易醫生,你乾了這種事情。”
沒想到她會說這話,陳慕山拎著垃圾袋自嘲地笑了一聲。
原來不止尤曼靈和張鵬飛,不止江惠儀和徐英,連這個糊裡糊塗的劉豔琴也看得出來,他喜歡易秋。
可是,喜歡算什麼珍貴的情感。
陳慕山不想喜歡易秋。
易秋想生活在一個儒俠並舉的中國,這宏大的期待,和“掃儘天下毒品”的誓言一樣,艱難而又漫長,不是一代人就可以達成的願景。
不過也沒關係。
此生能為她吹散一絲迷霧,不管是生或死,對於陳慕山來講,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