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91 一更(1 / 2)

林北走到書桌前坐下, 翻開數學課本複習正負數、有理數、數軸、相反數、絕對值以及有理數的運算、乘方及法則。

這些知識點了然於胸,林北動手寫習題,並把自己對於知識點的理解寫在一張大白紙上。

桌椅拖拽的聲音沒了, 充滿煙火氣的絮叨聲沒了,響起了其他聲音,急促交融的呼吸聲驟停, “嘎吱——嘎吱——”聲消失, 整座宿舍樓徹底安靜了下來,外邊傳來“沙——沙——”聲,初秋的風攜帶涼意浸入屋裡,林北抬頭,窗戶半開,滿屋的燈光穿過紗窗泄了出去,林北站起來,放下鉛筆去關窗戶, 一根根白色的竹子映入他眼裡, 林北打開半掩的窗戶湊近看, 原來紗窗用尼龍網做的, 質地粗,而且是藍色,上麵印有竹子。

他之前隻顧著檢查門窗插銷,沒注意看窗戶, 才沒發現餘好好給窗戶安上了紗窗。

他們沒有毛巾毯,也沒有小薄被, 到了下半夜娘倆沒蓋東西,肯定冷,林北關上窗戶。

他到客廳, 拿起暖瓶給自己倒了半茶缸開水,端著茶缸回到臥室繼續整理知識點。

茶缸裡的水沒了,一張一米寬的正方形大白紙上寫滿了字,林北拉了一下電燈線,屋內一片漆黑,他抹黑爬到上鋪睡覺。

大概早晨五點半,這棟樓動了起來。

餘好好鯉魚打滾跳下床拉燈,走廊裡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樓下也有交談聲,餘好好邁向客廳的腳收了回來,跑到窗前,打開窗戶,趴在窗台上朝外看。

林聰一臉懵看著周遭的環境,四仰八叉打了一個哈欠,果斷翻個身爬到床邊,低頭尋找什麼東西,騰騰挪到梯子旁,扒著床框下地,小腳腳踢進爸爸的拖鞋裡,趿拉拖鞋朝媽媽走去,仰頭雙手交叉握住,齜牙說:“媽,我看看。”

餘好好單手抱起他,另一個手肘抵著窗台,視線穿過紗窗落在麵含笑容的人身上。

林聰手抵著窗台,奶呼呼的臉蛋貼在紗窗上,眼裡是墨綠色樹葉的倒影和暖色路燈,各色各樣的人從下麵走過去,有衣著鮮亮、燙羊毛卷的阿姨挎著時髦的包包騎車離開,有穿著考究、頭發被梳的一絲不苟的奶奶拎著暖瓶邊聊天邊走路,有和爸爸一樣的小夥子抱著厚厚的書步履匆匆離去,有穿著背心的爺爺在小道上跑步,也有戴著眼鏡的一群爺爺一塊兒離開。

林北爬梯子下床,端著盆到水房洗漱,回來把盆放到窗台上,把暖瓶裡的開水倒進茶缸裡,又從信封裡抽一張熱水票,拎著暖瓶離開。

昨晚刮了一夜風,落了一地的樹葉,林北踩在樹葉上,恍惚聽見了清脆的聲響,他抬頭,道路兩旁的綠蔭仿佛陷入了沉睡,路人從樹底下走過去,也驚擾不醒它們。林聰澄清的瞳仁和兩排墨綠一樣沉寂,一個個鮮活的人從他眼裡掠過,沒在他眼底掀起一絲漣漪,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眼裡,林聰眼睛一亮,樂得露出糯米牙,臉又湊近紗窗,喊:“爸爸。”

林北往這邊看,林聰又響亮喊了一聲:“爸爸。”

餘好好眉眼彎彎朝他揮手。

林北揮了揮手,拎著暖瓶到水房打水。

水房建在一個坡子上,是一間平房,後麵是一塊小樹林,右側是兩棟建於五十年代的宿舍,外牆皮全是黴斑,兩側的牆壁被爬山虎占據。林北蹬了兩個平台進入水房,一個大爺坐在破凳子上,麵前是一張破舊的雙人桌,手底下是一個票盒,林北把水票放到桌子上,到水池處打水。

林北拎著暖瓶離開水房,此時路燈已經熄滅了,清潔工揮動大掃帚掃道路,林北從清潔工身邊走過去,走進教職工宿舍,他上了二樓,發現門是鎖著的,他站在門口等餘好好。

餘好好一隻手端著臉盆,一隻手牽著聰聰朝林北走來,到了門口,餘好好鬆開林聰,掏鑰匙開門:“王姨說食堂早晨七點十五開飯,你是留下來跟我和聰聰一起吃飯,還是到店裡吃飯?”

餘好好推門進屋,放下臉盆,急切抱著三年級數學課本看。她看到了林北的歸納筆記,卻越看越迷糊,餘好好把這歸咎於她還沒有學會走呢,就逞能跑,當然不可行,她打算把小學數學吃透了,再回過頭看初中數學。

“聰聰留下來,你肯定會分心,他還是跟我吧。”林北靠在門框上,伸頭朝裡看。

林聰抱著爸爸的大腿,伸頭看媽媽。

“嗯。”餘好好。

林聰不敢置信瞪大眼睛,他不吵,咋會讓媽媽分心呢。

林北笑著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牽著他離開。

到了宿舍樓下,林北鬆開聰聰掏鑰匙開鎖,把鎖鏈放到車籃裡,抱著聰聰騎車離開。

第三小隊已經開始蓋電影院了,第二小隊今天收尾,林北反複琢磨禮品店,月餅、老紅糖沒有這麼快到位,十號之後才可以灌裝青梅酒、桂花酒,禮品店的營業執照起碼也要十號之後才能領到,那時他才能刻章,有了章他才能給打折券蓋章,才能到各個單位發打折券,至於鹹鴨蛋、甲魚,他打算九號回家拉鹹鴨蛋,十四號回家拉甲魚。

林北打算找王曉冬驗收酒吧,把第二小隊調到建設一路蓋聯排房,中秋節過後,他再給第二小隊接活,現在他稍微調整了一下計劃,拐個彎騎車到菜市場。

他逛了和平路、懷康路、建設路、阜新路的菜市場和供銷社,這些地方尋不見一隻甲魚,林北吹了一聲口哨,麗皇老板康玉泉真的把市裡的甲魚全部買空了。

林北神清氣爽騎車回淮大,喊餘好好下來吃飯。

餘好好不情不願下來,帶著爺倆到東食堂吃飯。飯後,林北騎車送餘好好到宿舍樓底下,餘好好蹬蹬蹬跑上樓,林北騎車帶聰聰到和平北路,路過工地,林北喊:“我找王曉冬過來驗收酒吧。”

林舟匆忙吞咽飯,握緊筷子的手使勁揉眼睛:“我剛剛看到北哥懷裡抱了一個東西。”

“是聰聰。”林玉順跑到路上,目送林北進入巷子裡。

“王曉冬驗收完酒吧,我們還能到酒吧拍中秋節大合照嗎?”趙小曲說完,一群人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趙小曲低頭扒飯,一群人的目光沒有挪開,趙小曲抬頭,“咋啦?”

“……沒事。”大夥兒憋出這句話。

大夥兒拒絕和趙小曲交流的時候,林北找到了王曉冬家。

王曉冬家院子裡搭了一個花棚,他正把花搬到太陽底下,林北按門鈴,王曉冬抬頭,看到了林北,林聰舉著雙手朝他揮手,王曉冬放下花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笑著走過去開門,邀請他們進來。

“我前兩天從首都回來,和我爸媽到工地找你,他們說你不在。你今天露麵了,可是我爸到廣東處理我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爸什麼時候回來,我媽被市民藝術夜校的負責人邀請代表夜校到滬市開會。”王曉冬帶父子倆到會客廳,洗了一盤水果放到茶幾上,給林北衝了一杯龍井,自己則喝白開水,“好事多磨,下回你們見著麵,一定會發生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