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92 一更(1 / 2)

順著舟山路一直往南走就到了乾山路, 乾山安平街道辦事處在乾山路上,乾山路路南有一條延安路,延安路和香山路隔了三條鐵軌,香山路路東有一條梧桐路, 梧桐路的儘頭就是十二中。林北站在乾山安平街道辦事處眺望梧桐路上密密麻麻的矮小瓦房, 向西北方移動視線, 五星紅旗在他眼裡飄蕩, 林北嘴角漾起笑容, 原來乾山路和梧桐路是兩條平行的路, 十二中跟前的人民路和舟山路又在一條直線上。

隻是乾山路坡度沒有梧桐路陡,這裡的房子用大石塊做地基, 房子多為瓦房, 基本上每家每戶都有一個二十多平的小院子, 和梧桐路不一樣。

林北順著這條路往下看,路兩側的梧桐樹鬱鬱蔥蔥,枝葉觸碰到電線的部分都被修剪掉了, 林北轉身看麵前的街道辦事處。街道辦事處的地基比他的腰還要高, 挨著地基種了一排薔薇花, 在地基的儘頭有一個斜石梯,林北登上石梯到了一塊平台上,正對著他的是兩扇大鐵門, 鐵門左側掛著兩塊木牌, 寫了乾山安平街道辦事處和中國共|產|黨乾山安平街道工作委員會, 鐵門左側的木牌上寫了乾山安平街道便民服務中心。

林北穿過鐵門走進大院, 一個女同誌追四歲小孩闖入他眼裡,女同誌逮住小孩,用紙包住小孩的鼻子, 一邊斥責孩子,一邊催促小孩用鼻子用力吹氣。

一個中年男人拿手帕使勁擰鼻子:“小沈,我昨晚貪涼,開著窗戶睡覺,今早起床,我嗓子乾癢,鼻子不透氣,還偏頭痛。”

他叫池午柏,是街道辦事處主任。到壓井那裡壓水洗手帕,他邊洗邊說:“你瞧,我一個大人都管不住自己感冒了,他一個丁點大的小娃娃懂啥,你彆罵他了。”

女同誌叫沈瑤,憋不住笑出聲點陸海洋的腦門:“池主任給你求情,媽媽今天就不揍你了,下次你半夜再踢被子,媽媽不光揍你,還要等你爸爸回來,和你爸爸一起再揍你一頓。”

陸海洋一把護住屁股,後退說:“不揍,咳咳。”

沈瑤上前摸他額頭,抱著他走進茶水室,茶水室裡有一個爐子,這裡的工作人員都用爐子燒開水。她丈夫是列車長,父母、公婆都在鐵路局工作,這段時間正趕上大學生上學,和中秋國慶兩個節日,他們十分忙,孩子生病她不放心把孩子送進單位的托兒班,他們又抽不出空帶孩子,隻能她自己帶,她帶孩子上班的路上買了兩個梨,從家裡帶了一點冰糖和一個砂鍋,用單位的爐子燉冰糖雪梨。

沈瑤拿走蓋子,舀一勺梨湯吹了吹,把湯勺送到孩子嘴邊,陸海洋吹了一下,咬住湯勺咕咚咕咚喝湯,鬆開湯勺,咧嘴笑:“媽媽,甜。”

陸海洋這聲甜喊的池午柏心裡難受,早晨他不就是嘴犟了一點嘛,說大男人死都不喝紅糖,愛人就真的不給他煮紅糖薑茶了。剛剛池午柏鼻子堵的慌,現在池午柏心裡也堵的慌了。

池午柏把手帕搭在繩子上,這會兒起風了,眼看著手帕就要被風掀翻,池午柏手伸進兜裡掏了掏,掏出一個發卡,他用發卡夾住手帕。

池午柏嘴角含笑點頭,轉身進辦公室的時候瞥見了林北,他停下來,打量林北說:“小夥子,你到這裡辦什麼事情?”

林北走向池午柏,還未靠近他就聞到了濃烈的酒味。林北瞬間反應過來池午柏被白酒醃入味了。

林北歡喜掏出一張紙條遞給池午柏。

紙上寫了一串電話號碼,池午柏困惑看林北。

“這上麵是麗水縣縣委的電話號碼。”林北眼裡的笑容擴大。

池午柏滿腦子問號。

“我可以借用一下電話打給縣委,找李興林李主任采購一批青梅嗎?”林北樂嗬嗬問。

“……行。”池午柏很好說話,能方便群眾,他儘量方便群眾。

池午柏把紙還給林北,帶林北走進裡側的主任辦公室,指著桌子上的電話說:“你打吧。”

“謝謝池主任。”林北撥通那邊的電話,麻煩對方幫他喊一下李興林,他先掛斷電話,五分鐘後,林北再次撥過去,話筒裡傳來李興林和人吵架的聲音。

“李主任。”林北。

“小林,我剛從望都村回來,正打算打電話到望湖街道辦事處呢,沒想到你打過來了。”李興林從同事手裡奪過電話,呼吸粗重說,“如果你還要青梅,我做主把青梅全部賣給你。”

緊接著話筒裡傳來其他人的聲音,聲音斷斷續續,林北聽的不太清楚,但是隱約聽明白那頭在爭吵什麼。因為望都村賣給他十萬斤青梅,導致麗華食品廠隻能采購到一萬多斤歪瓜裂棗,就算食品廠把這些青梅醃製成脆梅,也湊不夠五萬斤脆梅,全國各大供銷社催食品廠出貨,食品廠沒貨咋出,就跑到縣委討要說法,說食品廠是麗水縣繳稅大戶,李興林整這一出,食品廠丟了名聲不算,還要賠一筆高額違約金,食品廠拿不出這麼多錢,隻能賣設備,順便解散員工,副縣長許滿倉趕忙站出來,批評教育李興林一頓,還叫人看住李興林,不許李興林亂跑,他親自帶食品廠副廠長趙波到望都村和劉老酒談合作,劉老酒和望都村村民不信任趙波,不願意簽“果園產的青梅全部銷售給麗華食品廠”的合同,副縣長勸望都村村民以大局為重,唾沫都說乾了,劉老酒和村民們仍舊不願意簽合同,許滿倉和趙波無功而返,誰也沒想到食品廠找人夜裡到果園砍青梅樹,萬幸村民們把欠信用社的貸款還完了,每家還分到六毛三分錢,他們簡直把果園當做心肝寶貝,自發到果園守青梅樹,才能及時發現他們砍青梅樹,及時阻止他們,但還是損失了幾十棵青梅樹。

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其他人願意守著縣委的臉麵,李興林不願意,因為他清楚一旦他氣勢弱下來,望都村村民的氣勢也跟著弱下來,村民狠狠的被趙波拿捏,趙波會更加肆無忌憚欺辱村民。

“小林,如果縣委有意刁難,不肯借拖拉機,我就算背,也會把青梅背到市裡,不會耽誤青梅坐火車,所以你不用擔心運輸問題,你給我一句準話,你還要不要青梅了?”李興林甩開抱住他的人,對著話筒喊。

“要,你有多少青梅,我要多少青梅。”林北眉毛擰在一起說。

林北隱約聽到好,那頭就掛斷了電話。

林北放下電話,眼前突然出現池午柏的大臉,林北嚇了一跳。

他就是好奇電話裡怎麼那麼吵,就靠近話筒聽了一耳朵。李興林一直喊小夥子小林,池午柏剛開始沒在意這個,直到後來李興林說青梅坐火車,他忽然想起來眼前的年輕人是誰,他是同事常掛在嘴邊的林北,池午柏走了一下神,沒及時收回身體,導致他被林北抓個正著。

池午柏假裝啥事也沒發生,走到桌前整理辦公桌,眼睛卻一個勁往林北身上跑。

林北被他看的心裡發毛,掏出兩塊錢放在桌子上:“池主任,這是話費。”

“咱們江安區的周區長說了,你拋棄了地域歧視,真正做到了把不同縣市的人民當做兄弟姐妹,幫助他們把滯銷商品變成緊俏商品,值得所有個體戶學習。”池午柏把錢塞到林北手裡。

這回輪到林北懵了,周區長怎麼知道他的事情?

他當然不饞花裡胡哨的酒,他看中了酒背後的意義。池午柏笑眯眯說:“小林啊,我聽孔國賢說你釀了青梅酒和桂花酒,每種釀酒材料背後都有特彆重大的意義,那啥子,你能給我各留十瓶嗎?”

“我怕我手裡的貨不夠賣,就沒給家裡留老紅糖,兩種口感的脆梅,如果您隻要酒,我就把老紅糖和脆梅留下來了,正好現在剛入秋,大人孩子容易感冒,我每天早晨給孩子煮一碗紅糖荷包蛋,既能預防感冒,還能讓小孩吃的營養,”林北侃侃而談,“孩子平時吃飯搶著吃,忽然有一天他吃飯不積極,可能不是他吃飯前吃了其他東西,而是他心裡有火,沒有胃口吃飯,正好脆梅可以開胃,飯前讓他吃幾顆脆梅,他一準好好吃飯,在新的脆梅沒有做出來前,我得給我家孩子留一些脆梅。”

“不用給我單獨留酒,我要禮盒。”中秋節,姐姐弟弟和連襟都送長輩禮盒,就他一個人送酒,麵子過不去呀,池午柏毫不猶豫選擇禮盒。

林北臉上的神采凝固了一瞬間,揚起笑容說:“成,我給您留禮盒。”

池午柏盯著林北笑,小子,你以為大男人對紅糖、脆梅這些玩意不感興趣,你錯咯,我今天教你一個我從愛人身上悟出的大道理,甭管男人女人,嘴巴不能太犟,得聽的進去勸說,這不,我聽得進去你的話,你傻眼了。

林北扯了扯發酸的唇角,揮揮手離開。

池午柏目送林北離開,他趕忙跑進辦公室,拿包離開。

池午柏騎車駛進一個巷子裡,林北從梧桐樹後麵走出來,回到舟山路,到雜貨店買了五個插銷,他回店裡。

“北哥,李興林怎麼說?”黃益民收起記事本問。

林北從網兜裡掏出一個梨,走進後院:“他答應望都村的青梅全賣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