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122 三合一(1 / 2)

我在八零搞運輸 虞六棠 13745 字 4個月前

林北被迫走出灶房, 扭頭見他爹怪講究的,先打肥皂搓一遍手,再用清水洗一遍手,把毛巾攤在掌心, 掬一捧水呼嚕呼嚕臉, 他轉身鑽進廂房, 房梁上掛著一個籃子,林北走到籃子下麵, 手伸進籃子裡摸索一番, 掏出兩個熟透的柿子,他摘掉蒂子低頭吸果肉, 來到屋後,將柿子皮拋進水塘, 麻鴨扭著肥墩墩的翹臀,邁著八字腳蹼嘎嘎逃竄, 落在枝頭梳理羽毛、曬太陽的麻雀展翅飛走,從林北視野裡掠過。

林北抬頭, 田野在林北眼裡平鋪開來。

田埂上散布著漢子, 他們挑著生薑隔著幾塊地吆喝著喊話,顛顛地奔向遠處。

田野上的雜草枯黃和田野融為一體, 麻鴨、麻雀的羽毛灰撲撲的, 人們的穿著也多是以灰色、深藍色為主,整個世界是荒涼的, 沒有生機的, 偏生林北眼裡出現了一抹綠意。

林北走進田野,旁人高聲和他打招呼,林北響亮的應著。

“嘀鈴鈴——”

林北扭頭, 林南笑得得意朝他招手,向他顯擺他能夠在田埂上騎車。

還沒到林北跟前,林南跳下車,搬著自行車跳到溝對麵,騎車離開,林北繼續往前走,遠處飄來了林南的嗷嗷聲,仔細聽,能聽到林東、趙小曲一群人的憤怒聲。

林北隨手拔了一撮茅草花,拿著茅草花來到地裡,把茅草花插進林聰背帶褲的兜兜裡,林聰抬頭,小小的他住進了爸爸眼裡,胸前的茅草花迎風飄揚,衣服被北風吹的獵獵作響,頭發在他腦袋上搖頭甩腦,身後的野草被風吹的壓彎了腰,林聰轉身,入眼的是比他高的野草,讓他懼畏的野草在爸爸眼裡是那樣的沒有骨氣,風讓它往哪裡彎腰,它就往哪裡彎腰。

現在起風了,林北牽著林聰往回走,將林聰交給他爹,他回到地裡乾活。

半道上遇到了林東、林南,林東一鼓作氣乾完了地裡的活,神氣的不得了騎車,還不忘回頭用語言刺激林南,林南禁不住刺激,氣得跳腳追林東,林東嘿嘿笑騎車,他扭頭看到林南累的坐在地上吐著舌頭喘氣,停下來等林南,等林南爬起來快要走到他麵前,他把腳踏蹬的起飛,扭頭再接再厲撩撥林南……

林北滿臉笑容走到大路上,攔住了林東,坐到車後座上安排林南到地窖裡等著,指揮林東騎車到地裡,他在地裡挖生薑,讓林東負責運生薑。

林東邊裝生薑邊和林北打探他們的自行車有消息了嗎,林北手上的活沒停說:“有消息了。”

林東聞言一喜,裝生薑的動作快了不少。他心裡高興,話特彆多,跟林北分享他找怒學、耀學的老師聊天,老師誇兩個孩子哩,又滿臉笑容埋汰他剛回來,兩個孩子跟他特彆親,沒有撐到第二天,兩個孩子開始惹他怒吼,逼他脫鞋滿村子攆他們揍他們。

林北扭頭羨慕道:“你家孩子有小子樣,我家孩子安安靜靜的,我想找借口吼他揍他都找不到借口。”

林北臉上的笑容比林東更盛,林東沉默了,他怎麼覺得小弟在向他顯擺侄兒。

林東生出了攀比心。他把腰杆挺得筆直,鼻尖仰到了天上,心想這回他不僅要顯擺孩子,還要順便誇一誇自己:“我家怒學是班長,我聽秋霞說工程隊的大合照就掛在老師辦公室的牆上,怒學每次進辦公室,都指著大合照大聲跟老師說照片上最高笑得最好看的人是他爸爸。”

林東最喜歡媳婦跟他學家裡的孩子到處跟人說他們的爸爸在鄉鎮府的牆上,大隊部的牆上,老師辦公室的牆上,同時,他也喜歡到處跟人說孩子四處顯擺他。

林東歡喜壞了,喜歡上了當爸爸的感覺,終於發現自己原來是兩個孩子的爸爸。為了讓自家孩子每回都驕傲地指著自己的照片跟人說這就是他爸爸,林東暗自發誓一定不能做讓自家孩子失望的事。

他現在父愛爆滿,眼裡、心裡全是自家的孩子。家裡隻有孩子的百日照,他每日都會把孩子的照片拿出來反複看,每次都會跟媳婦說他家兩個孩子腦袋大,看著就有出息,每次聽媳婦說孩子小時候的事,林東總是聽不夠,模糊意識到媳婦口中的那段時間,他的記憶裡好像隻有酒和林南。

林東心虛極了,把生薑搬到自行車上,呼哧呼哧騎車離開。

林東送生薑回來,林北把鐵鍁插||進地裡,走到林東身邊,看了一眼林東的頭頂,他回去繼續乾活。

林東一臉迷茫摸頭頂,等他明白過來林北剛剛在跟他比身高,他嘴硬說:“我是大哥,我鐵定比你和老二高。”

“下次嫂子給你做鞋,你讓嫂子給你的鞋底做厚些。”林北扭頭笑著喊。

“孩子不會說謊,我就是咱村最高的。”林東嚷嚷道。

林北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林東拒絕體會,他堅定的認為自己是村裡的大高個,還纏著林北,非讓林北認同他。

正在抖生薑上泥土的徐紅英手背蹭不在光滑的臉,把幾縷摻了幾根銀絲的頭發彆到耳朵後麵,見餘好好目光怔怔看兄弟倆說鬨,遞給餘好好一個眼神,餘好好笑了笑低頭乾活,耳畔隱約回蕩婆婆和幾個嬸子說一個孩子冷清,兩個孩子不夠熱鬨,三個孩子勉強夠熱鬨,又說人老了特彆怕自己孤獨,怕孩子孤獨,她們得出一個結論,大家還是得多生孩子,又說起她有了兒子,如果她實在不想生孩子,可以撿一個女娃養養,畢竟自從實行計劃生育,扔女娃的人多,想撿一個女娃養很容易。

餘好好體會到了多子女家庭的熱鬨,會羨慕,卻不會給聰聰弄出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林東運了幾趟生薑,工程隊成員陸陸續續到地裡幫忙乾活,大家說說鬨鬨,也沒少乾活。

傍晚,徐紅英婆媳倆先回家,林北和大家落在後麵走著聊天。

平凡的他們聲音高闊、悠揚:

“我一得空,我爹娘、老叔就讓我說城裡的事,我剛開一個頭,我家孩子馬上搬個凳子坐到我麵前聽我說話。”

“我家孩子沒有你家孩子老實,那孩子是一個皮猴子,不是往我腿上爬,就是往我背上竄。”

“我家孩子長大了,看大合照能夠知道她爸爸23歲啥樣子,她有孩子,她的孩子沒有機會知道她5歲啥樣子……過兩天我帶她到縣裡照相,下年我家蓋了新房,我要把照相師傅請到家裡照相,以後我家孩子可以指著相片告訴她的孩子外公外婆家在八四年住上了新房。”

“我家孩子是班長,學問好,等到下年我家蓋了新房,也請照相師傅到家裡照相,還讓我家孩子寫一篇文章,我得把它保存好,以後讀給我家孩子的孩子聽。”

“過去二十多年加起來沒有八三年活的有滋味。”

“那什麼,報紙上不是說了嘛,在工作中尋找人生意義,實現那什麼價值,不管你平凡也好,偉大也罷,你都是值得人尊重的,咱們找到了人活著的意義,也算實現了價值,所以活的那麼有滋有味。”……

林北含笑聽他們說話,到了岔路口,他們往村裡走,林北兄弟仨往池塘那裡走。

三家孩子都在,捧著紅糖花卷在路上跑,看到三兄弟歡呼著奔向他們。

三兄弟繼續往前走,孩子們像小雞崽一樣圍著他們往前走。

孩子嘰嘰喳喳跟小雀兒似的,林誌炳咬著紅糖花卷走到牆拐伸頭瞧,看到孩子們扒著兒子們走路,記憶中的一幕和這一幕重合,不過年輕時候的他沒有兒子們好脾氣,他記得他從公社回來,幾個崽子奔向他嘰嘰喳喳問他鎮上都有啥,他嫌他們吵,惱他們絆住了他的腳,導致他邁不開步子,自己氣的跳起來一人給他們一腳。

林誌炳癟鼓嘴,祖祖輩輩都這樣,隻要孩子吵到老子,老子隨時可以罵他們,給他們一巴掌,踹他們一腳,他二十來歲也沒少被他家老頭子拿著荊條追著滿田野跑,兒子們太慣孩子了,這樣養出來的孩子一準沒有出息。

嘿,厲害的人想法跟大家反著來,說不準兒子們養出來的孩子還真會有出息。林誌炳耷拉的眉梢上揚,哼著喜慶的歌鑽進灶房。

兄弟仨來到林誌炳麵前,互看彼此,都不清楚小老漢高興個啥,不過小老漢做的紅糖花卷怪好吃的。

林東兄弟倆吃飽喝足,嘴巴一抹,林東跑到廂房抱一個罐子跑進灶房,林南從菜廚裡拿出一個碗,迫不及待掏罐子裡的紅糖蒜裝碗裡,扭頭露出兩排大白牙說:“爹,紅糖花卷吃多了有點膩歪,你下回做些辣椒油花卷,蔥油花卷。”

見大人孩子吃的那麼高興,林誌炳喜滋滋往饃簍子裡拾紅糖花卷,正要回村給兄弟老娘送紅糖花卷,兩個狗日的就在他麵前亂叫,他放下饃簍子,脫下鞋就去揍兩個狗東西,哥倆來不及放罐子和碗,抱著它們拔腿就跑。

彆看小老漢五十歲差四歲,他跑起來可矯健了,林東、林南被他追的繞著池塘跑了十來圈,哥倆喘的不行,小老漢扶著圍欄喘氣,父子仨一個站在池塘這頭,兩個抱著罐子和碗蹲在池塘那頭喊話。

林北看了一會兒熱鬨,和餘好好牽著林聰回家。

夜裡,林北給餘好好按了一會兒腰,把埋進被窩裡的小家夥往上拔了拔,餘好好帶著一身寒氣鑽進被窩裡,等身上回暖了,把小家夥撈進懷裡,好似一團棉花陷入懷裡,軟的不得了,餘好好的心都軟了。

一隻手搭在自己腰上,餘好好踹了他一腳,兩條腿被硬邦邦的大長腿纏住,餘好好掙紮著笑出聲,把棉花團往他懷裡推,棉花團貼著硬邦邦的胸膛,睡夢中皺著一張小臉扭身往餘好好懷裡鑽。

餘好好和棉花團貼了貼臉,沒頭沒腦感慨道:“一個村,老一輩識字和不識字差距真的很大。”

提起這個,餘好好想起了一件事。林姓在稻花村是一個大姓,公公兄弟六都識字,且都寫了一手好的毛筆字,其他林姓長輩也都識字,公公教聰聰弟子規、瓊林幼學、百家姓的時候,順嘴提了一句和公公一個輩分的長輩可以倒著背百家姓、弟子規,她在稻花村生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聽過這件事,餘好好笑著問林北知不知道這件事,還說起了之前她一直困惑的事:“以前趙嬸隻敢偷偷摸摸在家裡念叨她是貧農她光榮,你們這一支低她一等,這是咋回事?”

林北枕著一個手臂說:“以前分貧農富農,我們家本來該分到富農那一塊,我太奶奶聽到風聲就把家分了。據說當年林梅保整天哭喪著臉逢人就說他家肯定是富農,子子孫孫都會低人一等,有一天他不見了,留下媳婦和一雙兒女,隔天一個換了一隻狗眼的駝背男人帶人過來接他女兒林姐兒回家當媳婦,說他花錢跟林梅保買的媳婦,林梅保媳婦披頭散發衝進咱家讓太奶奶給她做主,我太奶奶牽著小毛驢出門,邊走邊喊現在是新社會,不興買賣媳婦,看這架勢,太奶奶打算一路喊到領導那裡,那人害怕了,不敢在村裡逗留,帶著人從小路跑了。

我聽我爺提過,當天晚上太奶奶跟林梅保媳婦說駝子花錢買了林姐兒,她擔心駝子不死心趁人不注意,把林姐兒綁回家,林梅保媳婦和林姐兒抱頭痛哭讓太奶奶給娘倆拿主意,太奶奶說她見過幾回關乾部背著奶娃娃下鄉走訪,猜想關乾部家缺人手,不如把林姐兒送到關乾部家當保姆,躲一躲駝子,林梅保媳婦覺得這個主意好,求太奶奶幫她把林姐兒送到關乾部家當保姆,太奶奶答應了,隔兩日,太奶奶趕著小毛驢把林姐兒送去當保姆,再後來,家裡的小毛驢沒了,咱家被劃到貧農這一塊,一年後,林姐兒跟關乾部走到一起,太奶奶送給林姐兒一對銀鐲子當嫁妝,我爺一直念叨那對銀鐲子是祖上傳下來了,該傳給長房,一代一代傳下去。”

餘好好從來沒有聽過林梅保這個人,卻聽過林姐兒,村裡人私下裡看不上林姐兒,說林姐兒不要臉,到人家當保姆,最後擠走人家媳婦,當到人家床上了。她好奇問:“這事是真的嗎?”

“當時大夥兒害怕乾部,看到乾部就跟老鼠看到貓一樣四處躲藏,不敢問乾部的家庭情況,但是會私下裡討論乾部,他們討論的內容是瞎猜的,但是久而久之他們把他們討論的內容當真了,咱們替林姐兒澄清林姐兒到關乾部家當保姆時,關乾部是單身,他前妻生下孩子立刻和關乾部離婚,到省裡學習去了,大夥兒覺得一個女人丟下丈夫、孩子到外地學習特彆扯,沒一個人相信。”林北頓了一下,繼續說,“我記得我太奶曾說過關乾部把自己奉獻給了dang,他需要一個好女人幫他守著小家,他和林姐兒相處過程中發現林姐兒能夠守住小家,火速跟林姐兒組成了小家庭。”

“你爺爺叫林梅義,林姐兒爹叫林梅保,兩家關係近嗎?”彆看餘好好跟林北結婚多年,但是她至今搞不清楚林家的情況。

“關係遠,但是是一個祖宗。”林北記得太奶奶去世那日把子孫喊到床前,交代子孫記住林姐兒不欠他們這一支什麼,反倒是他們這一支欠了林姐兒一個人情,叫他們不要遇到什麼狗屁灶事就去找林姐兒,他爺兄弟幾個是孝子,記住他們娘的話,一輩子沒去找過林姐兒,他爹兄弟幾個特彆尊敬太奶奶,牢記太奶奶的話,一輩子沒去麻煩林姐兒做什麼。

講到這裡,林北順道跟餘好好解釋餘好好為什麼不知道這些事:“凡是姓林的閉口不提以前,其他小姓一開始不敢招惹太奶奶,太奶奶去世後,六叔當上了大隊長,他們更不敢議論咱們,所以和我同輩的人幾乎不知道咱家以前的光景。”

一有時間,餘好好就帶林聰到圖書館看小人書,餘好好喜歡看穆桂英掛帥,聽了林北說他太奶奶,餘好好想老太太是當代穆桂英。

滿足了好奇心,餘好好接著說上麵她提到的識字和不識字的差距:“你以前跟村裡簽合同,一斤新薑一分錢,新合同是一斤老薑兩分八,我前幾天回村,嫂子偷偷跟我說兩個村有人私底下討論你把老薑賣給藥廠,藥廠給你什麼收購價,還猜你能夠從中賺多少錢。他們跟藥廠的房小利、楊淮打聽藥廠從你手裡收購老薑,給你什麼價格,沒從兩人口中打聽到價格,他們的議論聲更大了。

我覺得你一下子把價格提到兩分八,有些人覺得你賺的更多,所以才把價格提到兩分八,他們認為自己吃虧了,不想把老薑賣給你,除非你再提一提價格。

爹不是經常給聰聰講故事嘛,我讓聰聰跟小孩玩,教他們講誠實守信的故事,還教了聰聰一句話“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小孩回家應該跟家長講了故事,咱們村這種聲音小了不少,六叔到吳家村,我把聰聰交給六叔,聰聰去了吳家村也給那裡的孩子講故事,結果有人跟聰聰說你吃肉不給他們湯喝,我到吳家村,有些長輩甚至當著我的麵說你跟村裡簽的合同,沒跟他們簽,他們不樂意把老薑賣給你,你能把他們咋滴,還能強買強賣不成。”